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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父親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農曆甲午六月初二,是愛女第十個生日,也是家父誕辰64周年紀念日,每逢此日,我就一邊祝福女兒生日快樂,一邊懷念我的父親。

  2005年女兒出生百天後,我回娘家小住,一天與母親閑聊,談到我曾經做過的一個奇怪的夢,那是在女兒出生的前夜,我曾夢到在老宅窯洞門前,有一頭皮毛紅亮且矯健調皮的牛犢,繞過與我並肩站立的小妹,“哞,哞——”叫着跳躍着奔到我面前……

  第二天17:30分我的女兒就順利降生,35天後,小妹的女兒出生……

  母親聽后,神色凝重,沉默良久,最後只說了一句:“你爸爸也是六月初二生!”

  我愈加驚異,不禁捂住了嘴巴,沒敢再說什麼,因為那時父親已經去世18年了,從來沒有人提到過他的生日,我只記得父親的小名叫拴牛,小時候常常聽到奶奶大老遠就喊:“牛兒,牛兒——。”那個夢,讓我想起了有關輪迴和輪迴的周期之類的傳說,常常感覺此事實在太過靈異。

  父親去世時,我才十歲,還很憨很瓜,記憶的碎片是模糊的,很難銜接。只記得那是1987年的元月吧,家裡剛剛貼上一張“豁牙漏氣”的大胖小子笑着吃西瓜的年曆沒幾天,一向身體健壯的父親突然開始便血,終於等到雪停了,父親躺在架子車上厚厚的被子里,聽說要去醫院了,陽光照在厚厚的積雪上分外刺眼,我們背着小書包緊跟在架子車後面去上學,路上的殘雪開始融化打滑,上坡的時候幫忙推着……

  那時候,並不知道害怕,因為知道父親醫療費用有單位報銷,也相信醫院會解除一切病痛,一切很快會恢復從前的光景。

  此後,母親就留在比學校還要遠十多分鐘路程的礦醫院陪護,讓小姨照顧我們三個上學,並責令我們不要往醫院跑,路上車多操心,後來才知道還有一個原因是怕父親的病傳染給我們。

  有一天,學校要家長簽字,放學后哥哥叫上我徑直跑向與家方向相反的醫院,第一次聞到醫院走廊那股特殊刺鼻的氣味,讓我窒息至今難忘,推開掛着“特護”牌子的病房房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母親看見我們並沒有責怪我們,反而異常高興地說:“娃兒來了!”父親略微抬起頭看我們。

  我和哥哥就站在病床這頭靜靜地看着父親,他的面部浮腫,氣色發黃,已經失去往日風吹日晒的暗紅本色,吊瓶下正在一滴一滴地慢慢滴着藥液,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見輸液,幼小的心靈彷彿已經直覺到病情的嚴重了,那輸液管里的藥液似乎是滴在我的心上,一滴一滴敲打着我,眼淚止不住就湧出眼眶,父親看着我們,喜憂參半怔了一下,然後揮手示意陪護的工友把柜子里的罐頭食品拿給我們吃,母親擔心天快黑了,操心我們回程路上不安全,於是我和哥哥匆匆離開了醫院。

  那天夜裡,我們睡得稀里糊塗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院子里不停地有嘈雜聲,後來就看見母親哭着被攙扶回來了,嘴裡還不停地說:“今天精神還見好了呀,娃們走後還強意要看着我把一大碗面吃完……”

  後來家裡就布置了靈堂,父親單位上和村子里來了很多人幫忙,陸陸續續不停地有人來弔唁,有人給我套上了寬大的孝服,戴上了12歲以下的孩子必須帶的遮面孝紗,並叮囑我必須幹什麼,不敢幹什麼。但是我沒有嚎啕大哭,一直在默默等待父親的遺體回來,心裡一直疑惑,為什麼還沒有拉回來 後來才知道,他是為數不多的走在外面的年輕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按照迷信不能回來,只能停在單位職工醫院的太平間里。

  我木然地穿梭在嘈雜的人群中,又木然地跪在靈堂前守靈,此間聽到許多關於死亡後事的新名詞,並不完全理解,那時的我也並不知道死意味着什麼,更不知道這場變故對於我對於這個家意味着什麼,沒有人忍心告訴我這一切。

  第三天,在親戚鄰里的帶領下,我們來到礦醫院后荒涼的太平間,父親躺在三孔石窯洞最左邊的那孔里的石炕上,由一直守護着他的一位老者抱着扶起,遠遠地看見頭髮非常地黑,非常地長,鼻孔也長出長長的毛來,老人們開始為他剃頭,凈面,換上剛剛縫製好的壽衣,那是蘭綢面料,白布裡子做的像清朝官服一樣的長袍馬褂。整個過程,我和堂表兄弟姐妹們穿白戴孝一直跪在石窯洞外五六米處的院子里,我算小的,排在後面,身後就是一人多高的荒草石灘,每到一個程序完畢,要叩頭謝禮,入殮好后,大家抬着黑色的棺木,讓孝子們排成單排躬身彎腰從大到小依次從下面穿過,然後放在父親單位派來的一輛卡車中央,我和哥哥各站一邊護靈,我的一雙小手緊緊抓住護欄,透過面紗,漠視着前方沿途的一切,平生第一次感到莊嚴肅穆,第一次感到悲壯凄涼。

  我心中一直疑惑,為什麼靈車不開往村子,把父親的靈柩拉回家裡,而是直接沿着柏油路繞了一大圈,停放在村外鐵路和公路的交叉口,又由年輕人抬到村子對面的山腰?後來的事情,我已經沒有了記憶,只記得人來人往,亂糟糟一片,我們不停地叩頭謝恩叩頭謝恩,後來老姑老姨還有小姨留下來陪母親有個把月吧。從此家中就沒有了笑聲。

  很多人都隨口說,我長得最像父親,無論相貌走勢,還有左眼下的那顆痣,尤其是寡言少語,逆來順受的脾氣秉性,都像。很多年以後,父親的一位老同事偶爾在街上遇到我,端詳了一會兒就直接問:“你是敬明的女兒吧?……一看長相就錯不了!我和你爸都在運輸區呆過好多年呢!”

  在我印象中,父親中等身材,略胖,走路說話都很穩重沉着,還愛買書。《薛丁山征東》、《薛丁山征西》、《楊家將》、《岳飛傳》、《隋唐演義》、《三俠五義》、《水滸傳》等等,都是我趁他不在最早偷偷翻閱過的,有很多似懂非懂的句子和生字詞,都是根據故事情節語言環境推斷字音詞義,最終銘記於心的,實在不懂的就把疑問裝在心裡,後面學到就會立刻記住。父親買的書扉頁都蓋着他的私章收藏,但最後還是經不住熟人告借,流落出去,很少有完整地找回來的,有的被看到高興處的煙鬼順手撕下二指寬卷了煙抽,有的則被煙鬼燒了些小洞,着實讓人痛恨惋惜,但父親卻從無怨言,只要人家來借,他都爽快地給。除過這些,家裡的抽屜里一直藏着一本比磚頭還厚很多的書,藍色硬塑料皮上有燙金書名《實用鈑金工技術大全》,這本書我至今還保存着,上面的很多公式和不規則圖形表面積計算和展開圖剖析圖到現在還很實用,它是父親讀技校時的工具書,恢復高考前後的,可見我國職業技術教育那時候也有人重視了,只可惜記得還有一本紅塑料皮的日記本遺失了,那是父親親筆用純藍墨水做的學習筆記,也是我唯一見過他的手跡。另外我還保存着一件父親的遺物,是一隻大號的長方形笨重鋁製飯盒,早已有了銹跡,不論怎麼擦拭也不能裝食品了,我一直用它裝着針線等小零碎,一直放在順手的地方,有很多人疑惑,現在精美的盒子到處都是,我卻老帶着這個“古董”幹嘛。

  關於那個飯盒還有一段故事,當年有一次礦領導去井下工作面檢查工作,發班中餐的時候,父親打開飯盒,發現裡面竟然有一隻老鼠,職工食堂的腐敗問題惡劣到那樣的地步,讓許多一線工人心寒至極,卻敢怒不敢言,父親什麼也沒說,悄悄把那個飯盒跟領導的飯盒調換了一下。後來那個飯盒就出現在全礦的職工大會上,職工食堂遭到了通報批評並很快整頓,全礦職工伙食質量得到了改善和有效的監督。

  我的父親20歲參加工作成為一名正式的煤礦機電工人,後來因為家裡負擔越來越重,就放棄地面舒適的工作,主動申請去井下運輸區工作,直到感染急性肝硬化腹水住院僅11天,醫治無效病故,年僅36歲,當時已有16年工齡。別的礦工下班后洗完澡回來走在街上,基本上皮膚很白,眼圈卻像化過妝塗了眼影一樣特黑,顯得眼睛特別深邃精神,因為長期很少暴晒,且眼圈可能殘留着煤灰的緣故。而我的父親皮膚卻是風吹日晒的暗紅特色,因為他下班后還幫助母親種地搞養殖,經常跟農民一樣在野外暴晒,那時候,我們是村子里最幸福的孩子,有書看,有學上,還有母親仿照百貨公司的衣服縫製的新衣服穿。而父親一直是一身藍勞動布工作服,高腰黃膠工鞋,“工”字牌黑老拐煙,偶爾也抽“大前門”。懷抱兒郎方知父母恩,如今已為人母恰好十年的我深深體會他有生之年多麼不易。對於他的英年早逝,至今仍有熟人一看見我就會說:“你爸,好人,能人,可惜了,可惜了啊——”

  回顧過去如水而逝的三十年,而今父親墓地樹木早已參天,心中感慨萬千,我父今若健在,兒等再看蒼天,將是一片怎樣的日月雲煙?

  我父走時該是多麼的不舍和無奈啊……

  作者:穎驕/:/2014-06-28農曆甲午六月初二日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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