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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印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我看到《老屋》,還是個很偶然的事。本來不期望在省圖24小時借閱室那個比較小的空間那些比較少的書籍中找到什麼好書,但是又不想空手而歸,就隨便翻看書架上的書。當我的目光落在《老屋》上,一下子就被封皮上的幾句話觸動了。之後再看看該書簡短的介紹,並隨意翻了一下整本書,預感這本書尚且可以讀一讀。

  當我真的進到《老屋》,才發現有很多意外收穫。原來這部“跨文體的長篇”竟然這麼有內涵,這麼有張力,我不得不承認被《老屋》吸引了。

  我一邊看《老屋》,一邊琢磨《老屋》的印象。

  我在想,《老屋》與其他文學書籍相比有什麼不同呢?

  首先是風格。這讓我想起繪畫來。比如,要畫一棵樹。一般人都是先畫樹的主幹,再畫樹枝,最後畫上繁密的樹葉,整個輪廓會很清晰地先呈現出來。然而,我讀《老屋》,感覺作者採用的方式很不同。作者似乎畫完一個樹枝,就會順着這個樹枝一直下去,直到把這個枝上所有小的枝葉(只要能畫得下)都畫全不可,然後才去畫其他的枝杈和葉片。換句白話說就是: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就像水一樣,流到哪兒算哪兒。任憑思維跳躍,看不出故意限制的痕迹(當然這也是作者用筆的高妙之處)。通篇讀下來,就像作者跟讀者面對面講故事,講那些親身經歷的真實的故事。

  因為書中用第一人稱敘述的方式,讓作者的思緒在不同的時空變換非常活躍,所以我很難把握作者的思想脈絡。一般的小說,不管裡面有幾條線索,我們總能預測到後面故事的結局,哪怕我們的預測跟作者的大相徑庭,但是,至少我們能按着故事的開頭去接續,去遐想。可是《老屋》就不行。我讀完第一個情節,就不知道下面作者會寫什麼。因為整本書寫主人公“我”曾經的生活、記憶和感覺,根本找不到串聯那些故事的清晰線索。記得我讀該書初始部分時,儘管被作者細膩的筆觸和詳盡的描寫打動,但還是生出一種瑣碎之感:這不過是“我”的不同地域不同時期一些記憶和感受罷了。不過,隨着我讀的章節越來越多,對故事內容了解得越來越多,我的感受也有了不同。我強烈地感受到作者呈現給讀者的是件不同尋常的禮物——一個由眾多晶瑩剔透光彩奪人的珠寶連接而成的工藝品。“我”的每一個記憶碎片都是精華,是熠熠閃閃的珠寶。只是那些串聯珠寶的線繩若隱若現,有些難發現。這可能也是類似散文,有散文之“散”的緣故吧。( : )

  但是,《老屋》不是紀實散文,除了每章有個建築材料的題名外,每章的開頭都有一首玄妙深刻意味悠長的詩。從整部書的起合來看,又切合小說構思。還是出版社編輯的定位準確:“跨文體的長篇”。

  《老屋》的風格獨特,內容也不乏亮點。

  從《老屋》里,可以看到“我”之於“老屋”的精神家園,看到“我”和父親那種男人、父子之間的特殊的情感,看到“我”的青春期萌動。“我”對少年時期的記憶,“我”的青春期性幻想和性成熟,“我”對“老屋”的精神依戀和訣別……都刻畫得那麼深刻,對於它的真實性,絲毫不容半點懷疑。

  “我”的青春期萌動。和夥伴們追逐村姑,對她們的奶子和屁股感興趣。在河裡撈“白片子”發泄幼稚的性衝動。“性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棒,將我們身體像烤羊一樣串起,讓我們難受。”以及那些有關性萌動的心理體驗,都那麼形象地刻畫了出來。這些內容是大多作家體驗過但是不能或者不好意思甚至不敢寫出來的。

  “我”父親的淘金,更多展示出地域風情特色的生活狀態。那些淘金的特定環境、特殊操作、專用術語,不是熟悉這方面生活的人是不可能描述出來的。“金槽子里有很多避諱的話,除了燈叫紅、背篼叫須籠,還有很多:水叫灰,吃飯叫造粉子,黑了叫夜了,槽子垮了叫扯了,撒尿叫吊線子,拉屎叫坐筍子……做一個金夫子不是從賣眼水、使蠻勁、膽子大開始,而是從學習掌握這一整套開始。把日常用語拿到金槽子里去說,輕者就要挨咣,重者就要被開除或者被毒打。”當然,整部書的語言和內容都具有濃郁的四川地方特色。這些對於異域的讀者而言,不壓於品嘗外地新鮮的水果,既驚喜,又印象深刻。

  對於承載了家裡幾代人悲歡尤其是讓“我”有着依戀情結的“老屋”是該書的重點。父親的病,父親的死,父親和幾個孩子的關係;母親的隱忍,母親的寡言,“我”身為文人的精神寄託,是在字裡行間一點點兒浮現的。內容雖然不新鮮,但是表現卻迥異。“老屋有太多的記憶太多的感傷,母親在,她幫我擋,她站在現在與記憶和感傷之間,把我隔在照得見太陽的廳房。母親不在,母親進城了,沒有她阻隔我回到繁複的過去,我一下子落入了記憶與感傷。”所以,從內容上,該書更多的彰顯了作者的細膩情感,是對愛與痛的酸楚和無奈,也是對人性的揭露和反映。

  再一個極具鮮明特色的是語言。《老屋》的語言是最打動我的。

  《老屋》的語言,是散文體,還不乏詩歌的語言。許多句子很美,極具想象力;很深刻,極富哲理性。

  “三間七柱的穿斗式木房子。高高的階沿,鋪着一張張平整光滑的石板。雙扇的大門,老式的鐵環拉手和粗扁的鐵扣,粗大堅實的木閂,早晚吱呀地開關。木紋明晰的松木板牆,上面有好幾個活動的松節。我和妹妹隔牆而站,你按過來我按過去,就一天天長大了。”讀到此,我感覺就像看到了影視劇里的鏡頭,從童年到成人的蒙太奇變換。這種畫面感,無比清晰。即便我沒有親臨“老屋”,感受也真真切切。

  “我很少去接觸父親的身體。過去害怕,現在更害怕。過去害怕他的暴力,暴力的巴掌、拳頭。暴力的突然的速度與強度。暴力的聲音(包括腳步聲和咳嗽聲)。暴力的眼神。現在害怕他的垂死。垂死的肝。垂死的神經。垂死的眼睛。垂死的手——垂死的暴力——他餓了、尿了,要吃藥了,還惡聲惡氣地吆喝,還怪母親和我們動作慢、不到位、沒有溫情。”讀到這段話,就能深刻感受到“父親”對“我”的威力,即使“父親”垂死,也不能散去。“父親”病床前發生的一幕,鏡頭感非常強,如同就在讀者眼前。

  至於“表嬸的哭聲里還包含了三長兩短,包含了不活、都去死之類的短語。她的哭聲像瀑布一樣滑過三長兩短,卻不能把三長兩短遮嚴實。……我在某一刻度睡著了。迷迷糊糊里有雪亮的三長兩短,有黝黑的三長兩短,有橘黃的三長兩短,也有草綠色和火紅的三長兩短……”研讀起來,更有種穿越感,僅僅是語言,僅僅是聲音,人物刻畫得就栩栩如生,就把讀者帶到一個極具想象力的世界。

  書中還有許多語言是非常耐人尋味的。再如:“我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一個人。踩着薄雪。搓着雙手。大口地吐氣。一個人踩着薄雪搓着雙手大口地吐氣。一個人走在衙門口,走在武廟口,走在南街,走在醫院黑咕隆咚的走廊。四周的大山黑黢黢的,望不見積雪。薄雪讓街道黏糊,讓夜晚黏糊。我感覺孤獨,我感覺誰都與我無關。”我讀到此處,禁不住重複讀了幾遍。同樣的字詞,不一樣的句讀,竟然表達出不同的意蘊。非但不嫌重複繁瑣,還覺得用得巧妙。書中“我”的孤獨那麼完整地展現了出來!

  就這樣,普通的字句,在作者的筆下流淌出來,竟然有了深刻的意蘊。

  “父親淘金的河段要是靜水,便是死一般的寂靜。天空、河床、石頭壩、對岸的山崖,偶爾劃過水面的水鳥也絲毫影響不到寂靜的純度。上午的寂靜是清涼的,河坎上、河對岸的桐子樹和核桃樹的葉子也是清涼的,照在遠處的山坡上、田野里的陽光也是清涼的,投在河心的山崖的陰影也是清涼的。下午的寂靜就是炎熱的了,有時還帶點煩躁,到處都是白光光的。”

  “太陽就在遠山對面,它把遠山照得明晃晃的,把遠山的冬天的空曠和寂寞也照得明晃晃的。”

  上面這類語言,是散文中尋常見到的語言。對於小說而言,就像注入一股清泉,清清涼涼的。

  當然,除了語言深沉凝練富於美感之外,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是比喻句妙不可言,並且都是信手拈來。比如:

  “挑水路被野草和灌木遮掩了大半,路已經瘦得像根開花的竹子。”

  “大哥依舊乾瘦,用父親當年的描述就是一根麥稈頂個雞蛋。”

  “村支書念悼詞是千該萬該,只是他文化稍淺,好些字都不認得,把一篇洋洋洒洒的悼詞念得像拉鋸。……念完悼詞,場面上有小塊的喧嘩,像大鐵鍋里局部沸騰的油水。”

  我在為作者的才華喝彩的同時,下意識去想在哪裡還讀過這麼讓人酣暢的語言?不錯,是錢鍾書先生的《圍城》。這可能也是我最初拿起《老屋》翻看時,最吸引我的地方。

  除了《老屋》的風格、內容、語言,還值得一提的就是意境,也可以說是思想。“老屋”從祖輩延續下來,到被迫拆遷,反映的不僅僅是“老屋”自身的變化,更是作者精神家園的終結。懂得了這些,就很容易理解“我”為什麼寧願“老屋”被水淹沒倒塌,也不願意為拆遷費而搬遷。現實的物慾和精神的家園對比,不是每個人都選擇前者的。這可能是作品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價值取向,也是作者在精神臍帶被割斷之後感傷的緣故。

  的確,《老屋》是“一部思想和文字都十分難得的好作品。”但是,我認為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書里也有些許瑕疵,至少說是我不喜歡或者費解的地方。

  可能是我悟性比較差的原因,我覺得每一章開頭的詩很深奧玄妙,意境抽象、語言空靈,看不出與下面的內容有什麼必然聯繫。我只體會到一種朦朧的、雲里霧裡的感受。

  作者通篇思維跳躍性太強,我清楚地感受到的是記憶碎片,找不到明晰的脈絡。有不少故事情節感覺比較突兀,既費解又不容易記住。不過,因為語言精美,敘述親切舒緩,讀起來還不覺得太乏味。

  還有一個地方我不喜歡:書中的主人公“我”叫“李裳吟”,“母親”叫“李清照”,猜不出作者阿貝爾的用意。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歷史上某些人的形象是不能被篡改的,哪怕是諧音,也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否則,我會感覺很彆扭。當然,如果《老屋》是紀實的,人物本身就叫那樣的名字,那我只能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