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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葚熟了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一位愛種花的老人,院里種滿了花,院外種滿了樹。

  我從樹下經過,一棵桑樹上結滿了果子,也就是桑葚,我們習慣稱呼它為“桑樹果子”,紫紅紫紅的,綴滿了枝條。小鳥兒圍着果樹跳來跳去,發現這麼可口的美味,它們歡喜得很。我忍不住也伸手摘了兩顆,偷偷塞到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從舌尖滑到嗓子眼兒,哧溜一下滑到心裡,別提多美了!噓,我得意地對着樹梢的小鳥兒吹了一聲口哨,趕緊閃了。

  想起我小時候吃桑葚,還用得着這樣偷偷摸摸嗎 門前門後,桑樹自生自長,多得是,沒人管它,只是果子熟了,我們的眼睛開始離不開了。

  那些低矮的桑樹,枝條上的桑葚已經被我們揪光了。那時還小,爬樹不利索,就去纏着小叔,讓他爬到大桑樹上摘果子給我們吃。小叔也只是個青少年,不愛讀書,就喜歡捉麻雀、釣魚、打鐵,還有愛打抱不平,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周末的午後,我們跟着小叔形影不離,下水摸魚,上樹打鳥兒,無惡不作呢!

  小腳爪兒遍布田頭屋后,至於什麼樹上的花開了,果子熟了,菜園裡什麼瓜香了,可以吃了,我們都了如指掌。老媽說我,狗鼻子靈得很。

  看着屋后一棵高大的桑樹,陽光照在心形的葉子上,閃亮閃亮,一顆顆桑葚從枝條的底部開始掛到樹梢,像一顆顆黑珍珠,在枝葉間搖晃,晃得我心裡發慌。對,得趕緊行動,不然小鳥兒會搶在我前頭嘗鮮呢!

  在池塘邊抓到小叔,一路把他推搡着回家,弟弟、表哥表姐們,早準備好竹籃和繩子,給小叔系在腰上。我們站在樹底下,仰頭看着小叔像貓一樣蹭上樹,一會兒就坐在一個枝椏上,他摘了一顆又大又熟的果子,對我們得意地搖了搖,然後向上一拋,再張嘴穩穩地接住,吧嗒吧嗒地嘖着嘴,我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弟弟在樹下急得蹦來蹦去。這時的小叔,就像花果山的美猴王一樣,威風凜凜,雙手叉腰站在樹丫上,說:“你們誰說得好,喊得親,我就給誰吃!”霎時,樹下一片叫喊:小叔好,好得不得了!小舅好,好得不得了!

  小叔滿足地笑了,他開始嫻熟地採摘。他摘那些紅的,紫的,然後小心地放在竹籃里,那些還帶着綠色、硬硬的果子,要等到下次熟了再摘。籃子里的果子快到大半時,小叔就從樹上滑下來,我們趕緊解小叔腰上的繩子,迫不及待地提着籃子回家,大大小小,團團圍坐,開始品嘗。

  熟透的桑葚汁水多,嬌嫩得很。我們一邊吃一邊滴水,弄得衣服上、嘴丫上到處都是紅色,就像從染坊出來一樣。這汁水很頑固,要洗好幾天才能洗掉,衣服就更不用說了,一旦染上就永遠洗不掉。不過,母親也不罵我們,她對我們沒有任何約束,怎麼玩都行。只是我們還會有所顧忌,因為媽媽的身後站着嚴厲的父親。

  我的童年時代,祖國母親是貧窮落後的,但大地母親是慷慨豐厚的。村莊,田野,沙灘,水岸,給了我無盡的快樂和驚喜。

  老屋的後院,除了桑樹、榆錢、泡桐,還有一棵棗樹,兩棵歪脖子桃樹,一大抱梔子花。它們各自豐盛端莊,與村莊的炊煙一起蒸騰生活的味道。我們用盡全身的歡愉和力氣,追逐,打鬧,毫不矜持的時光就這樣一溜煙地走過,等發覺時,已經離開她多年。

  昨天讀采耘文友的一篇散文詩《小院》,生動描寫了她家院子里的各種花果樹,樹下還有一位讀者聖經和讚美詩的老母親,夕陽下那一幅畫面是多麼的和諧,多麼的自足!讀罷,讓我羨慕不已。

  自從走出老屋,走出那片土地,我一直在夢中編織着各種田園詩話,真的很想擁有采耘家那樣的小院,好像擁有這些,就攬回了童年,就可以把日子過成童年那樣豐盛,所以我每日站在高樓之巔,腳下像失去根基,浮在半空,並不踏實。

  所幸母親會經常來看我,我一邊吃着她從鄉下帶來的鮮貨,一邊問長問短。我要把那裡熟悉的人問一遍,我要把家裡的牲口問一遍,最後還要問一問家裡的花和樹,棗子結小果兒了吧,葡萄的架重新弄好了嗎,門前的江水漲了沒,像個碎嘴的老婆婆。母親很樂意我問她這些,用柔軟的家鄉話饒有興緻地回答我,呢噥的方言在空氣中散開,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小村味道。母親總是說:現在鄉里沒什麼人住了,小丫們也隨父母到城裡上學了,桑樹果子掉了一地的,好了地上的螞蟻和蟲子,可沒有你們小時候熱鬧呢!

  是啊,大地養育的孩子們都紛紛走出去了,冷落了村莊,冷落了河流,也冷落了父母。那種爬樹摘果,掐枝戴花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裡放映,眺望童年的種種純真與美好,回憶起來也是帶着濃濃的泥土和草腥味兒。

  “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走出去。人應該享受這個世界,而不是企圖理解這個世界。”這是一部電影里的台詞,我只好藉此句為我們的遠走高飛開脫了。好在我的小村莊還依然寧靜地存在着,在這城市大軍橫行霸道的時候,沒被摧毀,沒被改造,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人生是漂泊浮萍,企圖了解的世界,事實上根本不能了解,浪跡天涯之後,疲憊不堪之後,還是泊一彎水域,安靜地享受這個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