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又熟了!
五月的櫻桃又熟了!每當看見街頭上的櫻桃,就會不由的想起掩映在苗寨土地堂古樹下雲霧樹林里的雲盤上人家。
我從小就在那家人玩,他們家有個大我五歲的姑姑,還有一個和我一樣大的早產兒叔叔,不能行走,姑姑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招呼好弟弟,她一人在家裡,沒有味道,就給我們講故事,安排我們做遊戲,姑姑挖空心思的安排我們做各種遊戲,我們的一切活動都是圍着他轉的。姑姑強調:“要讓他笑!”一回生二回熟,我們一寨子孩子很多時候就在她家度過。我們玩得好開心的時候,外面打大雷都聽不到,那個不能參與我們遊戲坐在床板上的小叔叔就“咯咯”的笑着,白白的臉山蕩漾出一絲紅暈來,小姑看了就更高興了!
有一天,小姑說要背着小叔叔去曹家界界趕秋,小叔叔雖然不會講話,不會走路,但是,他聽得懂我們說話,他聽了就咯咯的笑了。太陽出來了,我們輪流背着輕輕的他去土地堂大樹林里摘紅櫻桃,他們在那裡爬樹,我就在灑滿陽光的地頭一顆一顆的喂他,他咿咿呀呀的唱着歌,那天是他最快樂的一天。第二天早上,我們吃過早飯,娘說:“把這裡的花生拿到雲盤上姑姑家給小叔叔吃去。”我說:“好的。”我和姐姐來到姑姑家,衝進大門就大叫一聲:“小叔叔!”屋裡出奇的安靜,一種不祥的預感向我襲來,床板上,叔叔被他們蓋上一塊白布,一個斗篷蓋住了小叔叔的臉,阿婆阿公都坐在那裡哭泣,小姑姑躲在廚房裡偷偷的哭!
我問:“姑姑,小叔叔咋樣了?”小姑姑說:“他昨晚走了!”一個小生命,說走就走了,我們要背他去趕秋,他還沒趕過秋呢!
一陣子就看見大叔大伯們都來了,當場就拿來幾塊木板,鋸斷,推拉幾下子,一個方方的盒子就做好了,這時候,道士先生來了!念幾句,燒些香紙,他們把小叔叔放在那個小箱子里,喊家人把小叔叔所有的衣服都摺疊在裡面,蓋上蓋子,兩個人一人抬前,一人抬后,大隊伍走了,阿婆阿公相互攙護着,邁着軟軟的步子,泣不成聲的跟上土地堂,我們也偷偷的跟上去,大人們都命令我們別去,我們還是跟在最後,在那座高山斜斜的坡腳下,一棵大櫻桃樹下,壯壯的大阿叔和大阿伯,幾鋤頭就挖出一個大坑來,小匣子穩穩的安放在裡面,阿婆放聲大哭:“兒啊,你跟我沒有一天人的日子過,來生做個帥小伙,投到好人家。”大家都哭了,我想到昨天小叔叔咯咯的笑聲,和那張白白的笑臉,我和姐姐也哭了!大阿伯說:“他命好,投胎在二別個家裡,早去了,是他欠您的,不是您欠他的!”道士站在那裡沒說話。阿公就說:“我們陰陽兩隔了,自己照顧好自己!”阿叔說:“秀,別哭!他走了,你從今天開始就正式解放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阿公阿婆放寬了心,他們幾鋤頭就把小叔叔的墳壘好了。我們下山回家了,在那道斜坡上留下那棵風吹落下一地櫻桃的小小的墳包包!
第二天,我們到雲盤上邀姑姑玩,姑姑沉默了,空空的房裡,再也找不到小叔叔在時的味道!轉眼,七月初八到了,我們跟着大人高高興興的去曹家界界看熱鬧,法術高的道士在一塊平地里上刀梯,踩犁口,摸油鍋!人山人海,或圍在平地人堆里踮腳看,或站在高地看,或爬上高茶樹,搖在樹上!煞是壯觀!心想:要是小叔叔來就好了!在那裡,只撞見阿公阿婆,後來才曉得,姑姑沒去,她把牛放在那座山上,那天,她守在那棵大櫻桃樹下乘涼,陪了一天小叔叔!
也許是小叔叔生命的短暫,告誡活着的人要珍惜身邊的生命,姑姑遠嫁他鄉,大阿叔和嬸嬸常年在外打工,家裡70多歲的阿公阿婆一直扛起家裡所有的田地!二老形影不離,一輩子都在實實在在的秀恩愛!“五好家庭”的獎狀貼了一壁板!
呵!今年櫻桃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