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話要說……
去年初春,我在西安逗留了幾日,有幸在華山上遇見一位老人。而他,應該算是個乞討者。
老人身着一套舊式藍色中山裝,頭頂系一條白色毛巾,更加凸顯了他那黝黑的臉。老人站在甬道的一側,緊貼着山壁,以便不擋到行人的路。
身旁放着一支挑着四個蛇皮袋的扁擔,袋裡面裝着老人在山上撿來的遊人丟棄的飲料瓶。
老人右手抓着護欄上的鏈條,左手拿着一把零錢,嘴裡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着陝北民歌。
我知道了,老人是在用這種方式賺點小錢。他不僅是一位拾荒者,也是乞討者。
但這種乞討的方式,令人高貴。
老人抬起拿着零錢的左手,放在身前,忘情地唱着山歌,彷彿不是在乞討或者賣唱。路過的遊人或者給完錢便離開,或者給完錢聽一會再走,沒有人會打斷他。
從始至終,老人的頭都是高貴的抬着,就像眼前的華山一樣。
還有就是老人的艱難拾荒路。華山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就沖這榮譽,你大概也能聽出這山路的狀況了吧!
遊人大多會花八十塊錢用纜車上山的方式,免去了這不必要的“奇險”。而就這樣,在剩下的爬山過程中,也會幾度因為疲累而欲掉頭下山。
而這位老人,定不會坐纜車上山的。當他爬到半山腰時,已經累成什麼樣了,還要沿途撿垃圾桶里和路邊遊人丟棄的飲料瓶。撿滿了四個蛇皮袋子,再挑着下山。
我空手下山尚且還覺得會累,而這位老人,一直把這條扁擔挑到山下。
曾經我在一群朋友里,向來是不敢說“不要在名山勝水的地方隨意丟棄垃圾”之類的話,因為他們總會說我在“裝逼”做高尚。
可是,那些說我的人,當你們看到這樣的情景時,你們的心會有一絲絲的隱痛之感嗎?你們不用裝,可在這位老人面前,你們的“逼”高尚得起來嗎?
我很慶幸,在我人生迷茫旅途中,遇到這樣一位老人。他,使我更堅定了自己的“裝逼”路線,且引以為豪。
……
去年冬天,我在拉薩街頭看到一些乞討者,有一個人孤獨乞討的,也有一家人一起乞討的。不管他們是健全還是殘疾,是鶴髮還是童顏,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乞討動作都很簡單:嘴裡誦着經,一隻手抬起,伸向行人。
在他們身上,我不曾看到低頭哈腰這種事。
對於他們,我或多或少都會給點,只有年輕男子不給。
後來在搭車旅行的途中,搭上了一對年輕情侶的車,他們是藏民,長相卻比我見過的藏民要好看。
他們很喜歡聊天,也喜歡聽我講“外面的世界”。無意中我便聊到拉薩街頭的乞討現象,並說了我對青年男子乞討行為的看法。
“在我們西藏,乞討並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凡是乞討者,大多是因為許多別的原因,而非不想自己用雙手賺錢。在拉薩街頭,你所看到的穿的破破爛爛的乞討者,大多數都是從西藏各地去拉薩朝聖的信教徒。他們出了家門,便一路磕長頭‘走’到拉薩,短則一兩個月,長則半年一年。很多時候,身上備的錢和乾糧,在路上就被用完了,剩下的路就是全憑乞討來支撐走完的。到了拉薩,他們再憑乞討的方式來掙夠回程的‘旅費’。而在這個朝聖的途中,會有將近三成的人,因為種種原因而死在路上。”
這是他們對我疑惑做出的解說。
因為朝聖的路上不分男女,所以乞討的人群也就有男有女。
不管乞討本身是否貴賤,但在他們眼裡,朝聖只是唯一的方向和選擇。他們用這種看似低賤的乞討方式,來完成自己心裡最崇高的修行。
乞討,只是為了讓自己在朝聖的路上,走得更遠。
這些年,我在內地很多地方,以及在被內地人稱之為邊疆的新疆,見到了行行色色的乞討者。然而,與前面寫的華山老人和朝聖的藏民相比,就遜色多了。甚至,都沒得可比。
雖然同是乞討者,他們卻相差甚遠。
他們會為了一元兩元,而向行人下跪磕頭,甚至還有五六十歲的男人邊磕頭邊喊着爺爺奶奶,儘管從身旁經過的只是一二十歲的青少年。
對於這些人,你叫我難什麼和那些朝聖者比。
他們穿的破破爛爛,是因為朝聖路上的艱辛;你們穿的破破爛爛,卻是為了欺騙更多人對你們的同情。他們乞討,只是為了更加接近佛祖;而你們乞討,卻是為了生活更加富裕。他們為了心中的信仰,不惜死在朝聖的途中;而你們,為了那可憐的嗟來之食,卻甘願死在尊嚴之下。
他們抬起手,你們卻低下首。就沖這點,你們叫我拿什麼和他們比。
他們抬手,貧窮卻高貴無比;你們低首,誰又敢讓你們高貴的起!
臧克家說得好,“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想到那些沒看過這些話的你們,我感到欣慰,因為這是留給“活着的人”看的。
臧克家寫《有的人》是為了紀念逝去的魯迅先生,而我寫這篇文字,卻是為了紀念那些還在苟喘的“死人”。
好吧,願你們活得“安息”。
……
現在,我也是一名實實在在的“乞討者”,但願我在乞討的過程中,低下的是手,而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