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說陌生,從沒有實際見過;說熟悉,不至一次聽說過。知道它是一種沙漠植物,高大威武、生命堅強,生活在一般植物不容易生存的荒涼乾燥的戈壁灘上。在我印象中的胡楊,清晰而又模糊,突兀而又神秘。
茅盾的《白楊禮讚》上有着一連串的排比句,讓我這個從小便生長在南方的孩子不明不白:“白楊樹實在不是平凡的,我讚美白楊樹!那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實在是不平凡的一種樹!這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決不是平凡的樹!”
我來到西域,從胡楊樹之巔,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隻禿鷲在哀鳴。我的心不免一顫。看到有人牽着幾匹駱駝,走在荒涼古道,尋找當年絲綢之路驛站,你會感到恐怖和蒼涼;如果你自己穿過荒無人煙的塔里木大沙漠,進入死亡之谷羅布泊,你就會見到枯死的胡楊,你就會感到無限的悲壯。
這時人們會感到人類自己的渺小,與戈壁浩瀚博大相比,自己才是滄海一粟。在一眼望不到邊的碎石,偶然看到有一縷炊煙裊裊升騰,你便會更感覺到遠離家鄉,告別喧囂的羈旅之感。靈魂得到了真正的洗禮,身心得到了真正的凈化。
戈壁灘涂上的那片胡楊林,邊緣地帶遍布黑色的沙礫,半點水分的影子都沒有。走入進去,初始的硬石地,變詭異的鬆軟,土質上一層白灰,典型的鹽鹼地,干!很乾!非常干!我看到那些高大的胡楊樹,有的睡卧沙丘,鬍鬚路出地面,就好像一位凈卧的老人在那裡頤養天年。這時有人會說:千萬不要弄出聲響,別驚醒了老人家的酣夢。飽經滄桑一世辛苦勞累的前輩,你睡吧,直到睡足為止。我讚歎這裡的靜,簡直靜得出奇。這裡沒有馬達聲,沒有燈紅酒綠的喧鬧,沒有勾心鬥角的心機。戈壁灘,這位慈祥的母親,養育千年、萬年,甚至億年的胡楊。沙漠真的就像母親,胡楊呢,自然就是沙漠的孝子,他不嫌棄母親的貧瘠,資財的缺乏。母子過的那樣和諧,那樣舒心,那樣虔誠。這幾千年來的相依為命,不離不棄,實在為世人所景仰。在那些子不養老,老不愛幼的人類面前,胡楊實在是楷模!
走近,入定!我感覺自己應該來個仰望。胡楊從樹葉到樹榦到韌皮都高度含鹽,已死的軀幹還留有它白色的眼淚,還有綠色的枝條頑強求生。“生三千年不死,死三千年不倒,倒三千年不朽。”它們一生都在頑強地和風沙作戰,龜裂的身軀看了讓人心顫。我想對着樹洞說話,但什麼也說不出來,想用語言讚美,卻不能不感嘆詞窮,華麗的辭藻完全不能夠相抵你的苦難。歷經滄桑、千年傲立的枯死胡楊,美得令人窒息,生怕眨一下眼就會影響到沉靜。獵獵西風吹不倒它,電閃雷鳴擊不死它,旱魔鬼怪折磨不了它,它是一棵神樹,就那樣地站着,頑強不死。
胡楊無語,但其精神感動着你;胡楊無語,但其多情誘惑着你!多少人不遠萬里,扛着“長槍短炮”,樂此不疲來到身旁,守候每個黎明、每個日出、每個風兒親吻的夜晚,拜倒在胡楊的石榴裙下!湧入胡楊偉岸的身軀!徜徉林中、拍不盡的畫面、道不盡的思念、割不斷的愛戀!把它的美麗、把你的記憶帶到遠方,帶到生命中的每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