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學時的校門口,有一張用水泥板搭建的乒乓球台桌,那曾是學校唯一的體育設施,也是我們學生的快樂天堂。記不得是什麼時候起,每當下午放學時,總會有一位衣着懶散面目消瘦的漢子坐在台桌上,用一張紙裹着半截梳子放在嘴邊吹哼着一首當年很流行的歌曲——《渴望》,那紙張隨着音聲的起伏悠悠地沙沙的飄出很是憂傷的曲調,吸引了很多學生圍觀。
漸漸地,相熟了,知道他是鄰村的,終日無事,常來這裡與我們一起相娛,大家便都嬉戲而親昵地叫他拉拉九——有點傻傻的單身漢。
他很喜歡我們圍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像明星似的演奏口琴一樣左右搖動着手勢又旁若無人般地陶醉,那梳子、紙張、氣息一發口唇那裡傳出一種悠揚傷感的曲調,讓我們留戀忘返,久久不願離去。
拉拉九很少說話,只要我們高興,他是總會伸着脖子沖我們呵呵地笑。而我們時常要向他提出能夠想得出的各種莫名的歌曲,你會吹這個嗎?還有那首曲呢?他總是單單地說,會。是的,他從不吹奏這些歌曲(畢竟我們還很幼稚吧),儘管吹着自己喜歡的曲子,忘我而深入。有些我們從不曾聽過的,但大都凄婉動聽,哀怨悠長,如痴如醉地迷戀着我們無邪的童年,直到天蒼蒼月茫茫,父母一再呼喚着我們的名字時,大家才一鬨而散,只撇下他最後一個離去。
於是,我們回到家裡便都拿着梳子曲不離口,父母是十分討厭這種像鬼一樣哭嚎的聲音,但怎擋住孩子們的頑皮與任性,甚至夜裡睡覺,還在被窩裡吹着悠悠的梳子。
也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再也不曾見到過拉拉九,和他來這裡與我們一起同娛。學校門口也不再是孩子們唯一的樂園——村口,小河,田野……到處撒滿我們歡快的足跡。但無論在哪裡,我們的口袋裡抑或書包里都要放有一把梳子,女孩子們或許愛美用來梳理秀髮,但大都會在相聚一團或獨自一人的時候吹奏起自己無上快樂的“樂器”,好像人生所有的憂愁和煩惱都在這梳子的節奏里如煙灰般從嘴邊輕輕吹落,飄然而去,只留下這寬暢、舒適的童年。
後來,書山求知,學海乘舟,成長中有了些許失落,成熟間有了波瀾壯闊,白雲依舊,青山易廓,再也不曾有過孩提時那般痴愛地迷戀過梳子;再後來,揚帆錦程,使命負肩,榮耀在平坦的路上踏着風雨多舛,收穫在喜悅的臉上流着苦辣酸甜,春華秋實,時光荏苒,也再也不曾有過孩提時那般痴愛地迷戀梳子的快樂。
但總有一些深深烙在心底,我無法忘懷,猶如一壇陳年的酒,閑情獨酌,是那麼地舒暢和溫馨,久久揮之不去的芬芳,回味悠長。是啊——每天梳發的時候,誰會能想得到,這可也是一把樂器,伴我成長,給了我無數歡樂、遐想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