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四年春季我在克拉瑪依白鹼灘二十四公里處收購蘆葦。說來好笑,我才幹了十一天。
這裡的氣候非常奇怪,明明是荒漠,每天早晨卻總感覺濕漉漉的,像剛下過一場大雨。太陽一出來,又十分的乾燥炎熱。雖是晴天,卻總感到霧蒙蒙的,太陽也總是恍恍惚惚的。畢竟這裡是石油開發區,對這樣的天氣不應該感到奇怪。
蘆葦不甚濃密,卻一望無際。葦子不很高,莖桿細,過秤分量卻很足。
帳篷里白天黑咕隆冬,悶熱。夜裡又很冷。過磅開票的間隙還要忙三頓飯,艱苦的野外生活對我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了。這都不足為道,十一天後,由於私自估秤和領導發生矛盾,我被調回了廠里。
出事了。
克拉瑪依片區有票據丟失。
為此整個原料系統都受到大清查。
此時的紙廠已被內地某大造紙上市集團購併。蘆葦的年收購量和紙漿的年產量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我被傳了進去。
王書記,一個小個子,大嗓門,態度威嚴地坐在桌子後面。左邊是保衛科長,龐大肥碩,聽說食量驚人。右邊是紀檢委書記,瘦長臉。旁邊坐着兩位保衛幹事,別克和小冉。我的座位在正中面向書記。這陣勢,要說不恐懼也是假的。
說!這些票是不是你開的!
我眯着眼掃了掃票據,寒氣在心中翻騰...
我開的票,四本零八張,我打過收條。我和馬軍一起幹了三天,剩下七天開票過磅都是我一人乾的。
那為什麼剩下的七天里過磅人寫的還是馬軍,不寫你自己!
如果寫我自己,你們今天還會叫我的!
第二天我又被傳去,說:只要在那兩本票上註明全是自己開的空頭票,就沒事了。還重點向我詢問了片區主管陳經理的詳細動向,話中暗示我提供有關陳的多項證據。
我明白了。他們一是想找個替罪羊好平息丟票事件,同時起到打擊震懾本地收購員的效果。這實際上也是內地派和本地派之間的一次交鋒;同時這些內地來的高層主管們之間也在重新分配利益。我們只是人家手中的棋子,是犧牲品。他媽的,鬼才會簽字!
關乎我命運的一張收條——陳經理從我手中拿走了兩本票。引起了領導的高度重視,於是我被保衛科長·兩個幹事和紀檢委書記押着去了白鹼灘。收條就在抽屜里。折騰了四五天,事情就這樣平息了。領導們收拾了一個從車間調到白鹼灘的收購員,不用說是個生瓜蛋子;還有一個從內地調來的後生,也沒甚經驗。
不經意間,我被稀里糊塗地推上了派別爭鬥的風口浪尖,經受了一次重大考驗。
事情平息后我被放回鹽池老基地,年底又被調為可可蘇基地的開票員。
事情轉眼已過去了這麼多年。回想起企業內部那些紛繁複雜的人際關係,往往使人無所適從,甚至心有餘悸。如同簸箕上的糧食,我們這些小人物常常被抖得顛三倒四,五臟翻騰。看來,步入打工之道,鹿歸青崖,追隨本性,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也許是最好的歸宿。且賦詞兩曲,以示入林徘徊,入水游泳,回歸自然的瀟洒:
古蔭茂盛雲如濤 林間小道 三兩鳴聲俏
今夏雨水格外好 百草豐茂連天高
最喜額河楊柳稍 古靈精怪 四季風景妙
且舒老臂斬浪回 管他貧富與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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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碧空古蔭茂 獨向額河 寂寞林下拋
長汀落鳥貯喧洲 驚起一片梨花落
我欲暢遊這邊好 水清沙細 葳蕤無人島
輕舒猿臂斬浪回 忘卻經年憊與勞
打工雖苦,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