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草長鶯飛,綠星滿地,我趁東風放紙鳶。
今朝,天空昏暗,澄清被模糊了,浮沉暗淡了流雲的想念。我的藍眼貓先生,你去了哪裡?溫暖被冷卻,我不知道先生這一次真的走遠了。
在一個流浪的冬天,遇見藍眼貓先生。他的眼神離散而凌厲,似乎裡面盛開着玫瑰刺。白色的毛,是張揚的。走近它,想要撫平它的貓。它後退,說,不要靠近我。我低頭,說,對不起,你真的很像我丟失的那隻貓。
其實,你從來沒有擁有過,談何丟失。它從來不屬於你。
藍眼貓先生的話,如同隱形的匕首刺進我的心,血湧出來,滴答滴答,如同單向的沙漏,然後凝成一幅畫,是它的模樣。它走近,優雅地舔舐着我的心血。
藍眼貓先生,我可以帶你回家嗎?
可以。但記得我從不屬於你。
我低着頭走在它後面,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不記得那時的心情,只記得倒退的街景,擦肩過的人影。多年後,再回到這裡,才覺得世間最殘忍的詞,物是人非,像一把鋒利的鐮刀,收割了過往。
貝殼做的風鈴在風裡搖曳,如同花落。我看不清藍眼貓先生的表情,但我感覺到它的冷峻。
爸爸說,我是個不聽話的孩子,他要把我送回森林裡。
這一次,我沒有鬧。我知道,他不喜歡貓,他更不喜歡我帶回家的藍眼貓先生。
藍眼貓先生,對不起,我爸爸不喜歡你,如同不喜歡我。我是個從森林裡撿來的孩子。有一天,我還是要回到森林去的。
左小左,你爸爸是喜歡你的。只是你不懂。每天早上,他悄悄跟着你,送你到學校。下雨天,你總是忘記帶傘,他總是來給你送傘。晚上睡覺,你總是忘了關窗。他悄悄關窗,給你揶好被子。
謝謝你。藍眼貓先生。你的眼睛像我們家門前的湖藍色的湖。你的尾巴也很好看。
左小左,我困了,睡著了。
我可以握着你的尾巴睡着嗎?
它沒有說話,我當時默許了。
藍眼貓先生在我們家住了柒天。
我們去湖邊數星星,還有湖裡的魚。去對面的山上看日出。我還帶它去看我種的狗尾巴草。我給它畫了兩幅畫。《睡著了》。《悠然》。
曾經我不喜歡貓,不喜歡它俯首帖耳的柔媚。我愛挑釁貓,也總是被抓的傷痕纍纍,至今我的手背,胳膊上還有痕迹。後來,我喜歡貓,它是家養動物中沒有被完全馴服。它柔媚,可是骨子裡是野性。它天真,總是容易流露自己的感情。它冷漠而忠誠。在主人離開后,它的世界里總是下雪,飄滿了憂傷,我想我是被它的眼神吸引。不舍不忍,難離難棄。
藍眼貓先生要走了。我請求它留點記憶給我。它在我的左臂上紋下了“左藍”的字眼。湖藍色的妖媚,或許有一天,左藍會模糊,但總會記得疼痛,真實鮮活的疼痛,絲絲入扣。
第二天醒了后,藍眼貓先生走了。它帶走了那幅畫,《悠然》。曼妙優雅的貓步走出一段思念的孤獨。它留下一封信,寥寥數語,空白而不絕望。
左小左:
我走了。謝謝你。
請記住你執着不舍的並非物理事物,人和物是等同的,而是其上鐫刻的感情色彩和催生的回憶。不要再用心甘情願受傷法為自己療傷了。
藍眼貓先生
1月1日
藍眼貓先生,我怎麼會記得你。因為我從來沒有忘記過。
左藍的痕已經模糊了。如果當初,疼痛再深一點,是不是就不會褪色。也只有疼痛是深刻的。躺在床上,手裡捧着給它的畫,看了一遍又一遍,彷彿這樣的靜止是唯一流動的旋律。安靜地療傷,心甘情願受傷法。
藍眼貓先生,我很好。我沒有被送回大森林。藍眼貓先生,你好嗎?我很想念你。在灰濛濛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