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3我們不能待斃,我們需要救贖,而且我們不能再奢求那些神靈了。視線轉到了土家,但見無數的白綾惡魂般伏在這座大宅子上。土老爺走了。到底是大戶家族,葬禮真可謂是壯觀之極了。單是廳堂之中做法念咒之士不下百人,縞素之輩則在這偌大的宅子里形成了一股雪白的嘆息。這嘆息聲中凝固着土家千年的基業亦詛咒了土家之內的敗俗分子,當然也有作為告慰土老爺子的哀傷。可是那一句句只是無聲的挑戰,而廳中的土老爺子,似乎也在參與,故而露的凶煞煞、帶有獃滯木納的表情,那是憤怒與無奈。死者如此,何況生人。文爺拄着羅漢竹手杖,挪到土家門口,望着門口的輓聯:“願千載基業,百世流芳,正氣浩浩然;痛古稀乾坤,默然仙逝,其痛了了乎”凄清的小巷,騰出一縷縷淡藍的煙……很快,暮色降臨了,涼風吹動小樹林,葉片沙沙地響着,西邊的天際殘留着一片火燒雲,那是對夜空的挑戰。夜色渾濁,孤單咆哮。空心的梧桐樹,還保留着多年以前的那片空間。夜色深沉,人去廳空。哀傷的貓頭鷹緩緩地降到了靈柩上,黑色的嘆息瀰漫著整個土家。殘月帶起凄清的寒夜,冷風驟起,文爺索性坐在了地上,望着土家這座深色的宅子,大口地抽起旱煙,默默地等待着……但是都不知道文爺在等什麼。第二天,文家的小庭院里也掛起了白凄凄的綾子,破敗的宅門兩側貼着輓聯:“泣血蠅蟲笑蒼天;孤帆遠景鎖白練”這是文爺生前為自己寫的的輓聯。靈堂布置也很簡單,破舊的小屋子裡放着一副杉木壽材,那側頭的朱紅字褪成了淺紅,五個所謂的法師在那裡吹吹打打,念念有詞,廳下分別跪列着:文宇、文華、文豪;廳側站着許多嘉賓,有文家的親友、街坊。此時的文爺,只能靜靜地躺在那個狹小的空間了。墳場上,飄起了漫天的冥幣,文爺和土老爺是同一天下葬的。文爺本來就是文家唯一的支柱,文爺一死,文家算是徹底的完蛋了。當然,說到土家就更是讓人心寒了。土老爺一死,土家那豐厚的家產定然不會讓土家人安靜的。土老爺死後一個月,土大少爺死了,死因卻不是很明了。有人說是染了惡疾,不治身亡;又有一說法說是無法忍受父親的逝去;當然還有更加令人心寒、令人髮指的說法。就這樣,又過了兩年。文爺死後的第三年,土家二少爺入獄了,罪狀是殺害親兄弟,而這次掌案的恰好是文宇。似乎與當年土老爺和文爺的情景一樣,但那永遠不會是一樣的。一個月後,土二少爺被槍決了。而後,再也沒有土家的消息了。文家的情況也不大景氣,文豪在四人幫最猖狂的那幾年加入了革命,最後死在了林彪的手裡;文華,對中國徹底的絕望,移居國外了;文宇依舊在政界打拚;文家其他的人也都不知去向了。尾音走不盡的山巒和起伏,河流和草原,數不盡的密密的村莊,雞鳴和狗吠,接連在原是荒涼的亞洲的土地上,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嘯着乾燥的風,在低壓的暗雲下唱着單調的東流的水,在憂鬱的森林裡有無數埋藏的年代。它們靜靜地和我擁抱:說不盡的故事是說不盡的災難,沉默的是愛情,是在天空飛翔的鷹群,是乾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熱淚,當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遙遠的天際爬行;我有太多的話語,太悠久的感情,我要以荒涼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騾子車,我要以槽子船,漫山的野花,陰雨的天氣,我要以一切擁抱你,你,我到處看見的人民呵,在恥辱里生活的人民,佝僂的人民,我要以帶血的手和你們一一擁抱。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一個農夫,他粗糙的身軀移動在田野中,他是一個女人的孩子,許多孩子的父親,多少朝代在他的身邊升起又降落了而把希望和失望壓在他身上,而他永遠無言地跟在犁后旋轉,翻起同樣的泥土溶解過他祖先的,是同樣的受難的形象凝固在路旁。在大路上多少次愉快的歌聲流過去了,多少次跟來的是臨到他的憂患;在大路上人們演說,叫囂,歡快,然而他沒有,他只放下了古代的鋤頭,再一次相信名詞,溶進了大眾的愛,堅定地,他看着自己溶進死亡里,而這樣的路是無限的悠長的而他是不能夠流淚的,他沒有流淚,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在群山的包圍里,在蔚藍的天空下,在春天和秋天經過他家園的時候,在幽深的谷里隱着最含蓄的悲哀:一個老婦期待着孩子,許多孩子期待着飢餓,而又在飢餓里忍耐,在路旁仍是那聚集着黑暗的茅屋,一樣的是不可知的恐懼,一樣的是大自然中那侵蝕着生活的泥土,而他走去了從不回頭詛咒。為了他我要擁抱每一個人,為了他我失去了擁抱的安慰,因為他,我們是不能給以幸福的,痛哭吧,讓我們在他的身上痛哭吧,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一樣的是這悠久的年代的風,一樣的是從這傾圮的屋檐下散開的無盡的呻吟和寒冷,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樹頂上,它吹過了荒蕪的沼澤,蘆葦和蟲鳴,一樣的是這飛過的烏鴉的聲音。當我走過,站在路上踟躕,我踟躕着為了多年恥辱的歷史仍在這廣大的山河中等待,等待着,我們無言的痛苦是太多了,然而一個民族已經起來,然而一個民族已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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