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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蘇東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2005.6.3

  在中國乃至世界浩如煙海、璨若群星的古代歷史人物中,我最喜歡和崇拜的就要數蘇東坡了。

  我真拿他沒辦法,他無意間就把我給征服得五體投地、讓我對他頂禮膜拜了。數十年我都着魔似地跟隨了他、死去活來地愛上了他。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是不清楚自己是根本無法與蘇東坡同日而語的小混混,但我又無力阻擋自己喜歡和崇拜蘇東坡的這份久遠而篤厚的真情與深愛。

  許多年月,每讀他的作品我都會產生不可抑制的激動。每當我躍躍欲試急不可耐要寫有關蘇東坡的文字時,又從來未曾寫成過一句話--我深知那是自己沒膽量寫,我無法不在蘇東坡雄視百代的輝煌成就面前自慚形穢,無法不在與他強烈的對比反差中深感自己的輕若微塵。有時候自己費九牛二虎之力憋出來的文章不但不能讓他人滿意,連自己也覺得不可面人——與其如此,這哪跟品味和享受蘇東坡的作品更划算呢?

  我常想到馮驥才“當作家把自己寫入書中,心中的企望只剩下一個:願讀者的感受與我相同”的話,雖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作家,但數十年我卻有想讓眾多現代生活中的中國人了解和崇尚蘇東坡的強烈渴望,總堅信物質生活至瓶頸之後的炎黃子孫們若能懂得一些蘇東坡,日子會過得更幸福、生活質量會更高。

  在中國,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和他的前後《赤壁賦》,沒有不知道他是天才的千古文化巨人的。林語堂先生說得最為貼切而中肯:

  “我可以說蘇東坡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一個大文豪,書法家,創新的畫家,造酒試驗家,一個工程師,一個憎恨清教徒主義的人,一個瑜珈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個皇帝的秘書,酒仙,厚道的法官,一個在政治上唱反調的人,一個月夜徘徊者,一個詩人,一個小丑。但這還不足以道出蘇東坡的全部,一提到蘇東坡,中國人總是親切而溫暖地會心一笑,這個結論也許最能表現他的特質。蘇東坡比中國其它的詩人更具有多方面天才的豐富感、變化感和幽默感,智慧優異,心靈卻像天真的小孩——這種混合等於耶酥所謂蛇的智慧加上鴿子的溫文。”“他的作品散發著生動活潑的人格氣息,有時候頑皮,有時候莊重,隨場合而定,但卻永遠真摯、誠懇、不自欺欺人。”“他有時候顯得古怪而莊重,頑皮而嚴肅——非常嚴肅,我們由他的筆梢聽到一組反映人類歡樂、愉快、幻滅和失意等一切心境的琴音。”“他說自己生性不耐煩,遇到看不順眼的事物就如蠅在食、吐之乃已。”

  “他從來沒有私怨,對朋友和敵人都亂開玩笑;他一生嬉遊歌唱,自得其樂;悲哀和不幸降臨,他總是微笑着接受。”“蘇東坡的最佳名言也是他對自己最好的形容,那就是他向弟弟子由所說的話:‘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不好人’。”

  的確,古今中外沒有人寫的作品能像蘇東坡的詩文那樣受到普遍的喜愛,人們隨意從他豐富的作品中抽出一些東西(如他的詞)讀讀,都會給你應有的快慰、滿足和幸福,都會讓你通過他的作品領略到自然界和心靈中燦爛的美景、瑰麗的風光。

  他的《八聲甘州》寫道: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古今,俯仰昔人非。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記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

  他的《定風波》寫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的《臨江仙》寫道: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榖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他的《行香子》寫道: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他的《西江月》寫道:

  照野瀰瀰淺浪,橫空隱隱層霄。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解鞍欹枕綠楊橋,杜宇一聲春曉。

  他的《游沙湖》寫道:

  山下蘭芽短侵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

  他的小短文寫得悠然、自得、平和、佛味實足而又美輪美奐,此舉一二:

  《記承天寺夜遊》云: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錯,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

  《黃泥坂詞(浪民狂想曲)》云:

  “朝嬉黃泥之白雲兮,暮宿雪堂之青煙。喜魚鳥之莫余驚兮,幸樵叟之我嫚。初披酒以行歌兮,忽放杖而醉偃。草為茵而塊為枕兮,穆華堂之清晏。紛墜露以濕衣兮,升素月之團團。感父老之呼覺兮,恐牛羊之予踐。”

  蘇東坡的作品總是充滿樂觀、向上、自得、從容的達人情懷,誰也不曾在他那裡感覺到消極、悲觀、厭世的頹唐情緒。即使知道蘇東坡曾多次受不白之冤、被流放又蹲大獄,精神上受到過多次折磨和委屈,但我從未敢去想這樣的曠世奇才還會受到身體上的摧殘和拷打。

  這一點,我最初的朦朧的發現是他那首《卜算子·黃州空惠院寓居作》,這裡雖沒有飲泣與哀號,但我總覺得蘇東坡的這首詞有無法給任何人訴說的深怨和凄寒、孤獨與無助,如果不是看到這首詞的作者是蘇東坡,我斷不會把這樣的詞風與他聯繫起來。這首詞是: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惟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雖然這個時候我還不清楚蘇東坡蹲大獄的具體情況,而我已判定他必經受過大災難大摧殘,不然他那樣達觀、豪放的人決不會有“有恨無人省”的孤寂和“縹渺孤鴻影”、“寂寞沙洲冷”的悲涼凄惋。不久,我在余秋雨《山居筆記》里果然發現蘇東坡因自己的詩才遭疑而下大獄前前後後的一些情況。余秋雨說:

  蘇東坡因詩被舒稟、李定、李宜之和沈括等人告發而遭官府逮捕。“蘇東坡開始很不在意。有人偷偷告訴他,他的詩被檢舉揭發了,他先是一怔,後來還瀟洒地說,“看來我的詩給皇帝看到是不用犯愁了”。隨着事態的發展,風聲越來越緊。1076年7月28日,朝廷派人到湖州州衙來逮捕蘇東坡,他事先得到風聲,立即不知所措。文人終究是文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從氣勢洶洶的樣子看,估計會處死。他害怕了,躲在後屋裡不敢出來”。後來還是躲不過,終“被差人用繩子捆紮了”,“像驅趕雞犬一樣上路了。家人趕來,號啕大哭,湖州城的市民也在路邊流淚。”

  “長途押解,猶如一路示眾,可惜當時幾乎沒有什麼傳播媒介,沿途百姓不認識這就是蘇東坡。”

  余秋雨以極其沉重、哀憐、惋惜和深愛的心情繼續說,“貧瘠而愚昧的國土上,繩子捆紮着一個世界級的偉大詩人,一步步走來。蘇東坡被示眾,整個民族在丟人。”

  讀到這兒,我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在余秋雨書頁的空白處凄然寫上,“我的心在流血”。

  “全部遭遇還不知道半點起因。蘇東坡只怕株連親朋好友,在途經太湖和長江時都想投水自殺,由於看守嚴密而未成。”

  實在不可想象蘇東坡這樣的文化巨人不但被雞毛蒜皮擠眉弄眼的小人們送入大獄,而且還慘遭詬辱與拷打。一位與蘇東坡一樣被關在同一監獄的官員曾有這樣描述蘇東坡受刑時的詩句:

  遙憐北戶吳興守,詬辱通宵不忍聞。

  通宵侮辱、摧殘到了其它犯人也聽不下去的地步。余秋雨滿懷着同情與深愛說,“中國幾千年有幾個像蘇東坡那樣可愛、高貴而有魅力的人呢?但這可愛、高貴和魅力之類往往被歷史小人們抓在手裡搓捏着”,蘇東坡這“溫和柔雅如林間清風、深谷白雲般的大文豪面對這徹底陌生的語言系統和行為系統,不可能作任何象樣的辯駁,他一定變得非常笨拙,無法調動起碼的言詞,無法完成簡單的邏輯。他在牢房裡的應對,絕對比不過一個普通的盜賊。因此,審問者們憤怒了也高興了,原來這麼個大名人竟是草包一個,你平日的滔滔文辭被狗吃掉了,看你這副熊樣還能寫詩作詞,純粹是抄人家的吧!接着就是輪番扑打,詩人用純銀般的嗓子哀號着,哀號到嘶啞”。

  蘇東坡曾經活得那樣洒脫而快活,他有過很多很多的朋友,曾經的日復一日的應酬,連篇累牘的唱和,幾乎成了他生活的基本內容,他一半是為了朋友活着。而一旦出事,朋友們不僅不來信,而且(東坡去信)也不回信了。他們都知道蘇東坡是被冤屈的,即使事情大體已經過去,卻仍然沒人願意寫一句“哪怕是問候起居的安慰話”。這種難言的冷凄與孤獨,在他寫給李端叔的信中描述得非常清楚。信中說:

  “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夫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

  讀了這些,我的靈魂一片木然與空茫,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麼,不知道我應說些什麼,我的心無法不隨蘇子飄然化入那無言的山水。盈盈的淚光中我彷彿看到“白露橫江,水光接天”,我在蘇子的小船上與他一起“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我抹一把不知是悲是喜的淚水,拽着蘇子的衣襟“浩浩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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