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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植物人的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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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上的滴落着雪融化的水,南風搖曳着枯樹上的鷓鴣,夕陽斜散在朦朧的窗子上。又要快到春天了,老婆婆嘆了一口氣,看了一下床上熟睡的人。

  “這是待哪,你是誰?”一個三十多歲男人的聲音微微顫着,“你是娘吧?娘,娘......”心裡嘀咕俺娘咋就變類能老了。

  老婆婆揉揉眼,是床上的人在說話。“俺小啊,我是恁娘啊。你可醒啦,這是咱家!”老婆婆又驚又喜地嗚咽着。

  “是俺娘,”男人心裡想着這幾年在外面東竄西跑的沒有多長時間待在家過,娘的臉龐也沒有仔細留意過。“醒了?俺娘,我咋待這床上睡覺類?”

  “小,你酒喝多啦。醉類稀里糊塗類,咋不會睡覺類。”老婆婆強忍着淚水解釋着。

  “是類,我酒喝多了。這都幾點啦,我得回公司看看吧?”男人說著要從床上起來,“哎呦、咋能酸類,我這渾身沒勁起不來啦?”

  “唄(別)回公司啦,小。天都快黑啦,到明早早類吃罷飯,你待回去吧。”老婆婆指着窗外,“恁爹這都從外唄(邊)回來啦。”

  “中,俺爹這是出去治啥矣啦?”男人納悶着。

  “恁爹,這老頭子在家待不住出去賣字畫去啦”老婆婆說著外面的門吱嘎聲的響了 ,進來一個六十來歲老頭。“老婆得,我回來啦。你在給誰佛(說)話類,整天胡叨叨啥?”

  “老頭得、你回來得正好,咱兒醒啦!”老婆婆激動地說,“你瞎唄唄啥,做夢類?”老頭不相信地說。

  “真類,你來裡間(卧室)來呀!

  老頭子剛走到裡間,“爹,你回來啦!”男人嘶啞地叫道。

  “吆、我類乖乖兒艾,俺小可醒啦哈!”老頭兒聽到叫聲高興地說。

  “這下信了吧,老頭得?我老婆得沒做夢吧?”老婆婆埋怨地說。

  “那可不相信啦,嘿嘿、好啦,你給俺爺倆做飯去吧。”老頭有些自豪地說。

  “恁爺倆啊!”老婆婆從椅子上起身後去廚房做飯了。

  “爹,你咋又去賣字畫啦?”男人慰問着,“不行、不能老在這床上躺着,我得起來。爹把我拉起來吧,渾身沒勁。”男人自己試了一次沒有起來。

  “在床上待(再)躺會唄。”老頭拖延地說著。

  “我都快讓尿憋死啦,得去解小手(小便)。”男人在也堅持不下去地說。

  老頭把他顫巍巍扶起來,他發覺自己的腿腳無力的那麼不聽使喚。

  “爹,這院子咋不像咱家啊?”出了堂屋門,男人感覺不對。“我給你類奧迪A4L咋沒在這?”男人感覺越來越不對。

  與此同時“老頭得,你咋讓他起來啦?”老婆婆埋怨着。“我也不想讓他出來啦,他說憋得慌非得去解小手。”老頭兒一臉無奈地說。

  “咳、小啊,這家可真是咱家,恁爹那四個圈的車賣啦!”老婆婆開始坦白真相的說。“是類小,我把四個圈的車賣啦。”老頭兒見再也瞞不住開始說實話了。

  “咋賣啦,啥時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啊?”男人很茫然的說著“還有這房子給咱家的不一樣。”

  “你不是去解小手類,咋、站着能大會兒不嫌憋得慌啦吧是?”老婆婆心疼又埋怨地說著,“等先解完手,讓恁爹慢慢類給你佛。”

  從廁所出來后,爺倆坐在堂屋當門。“小啊,為類給你治病要花很多錢唄,我就把你給我的那輛車賣啦。”老頭兒頓了頓又說“房子是咱家這幾年剛蓋類。”

  “我病啦?我這不好好類吧。房子咋又是新蓋得類?”男人越聽越聽不明白。

  “唉......”老頭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時到如今實話給你說吧小.....”

  “你知道你着一覺睡類多大會吧,小?”老頭兒又問道。

  “不知道,你快說咋啦?”男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小,你這一覺睡類可不短啊!十年...十年啊!”老頭兒很痛苦地皺着眉頭說。

  “啊...能長時間!”很顯然男人猜想到自己有什麼不詳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

  “是啊,小。十年前八月十四夜類你和你那哥們王老五在外面喝類很多酒,在城裡回家類時候路上發生了車禍。恁娘俺倆還在家為你十五要回來過節忙活着類,突然響嘍一個電話,我知道是你打得類。誰知道一接是公安局類打來類,說你待醫院拖着類。我愣是不相信,可人家是公安局的不會坑咱吧,說是出車禍啦。恁娘俺倆二話沒說,我就開着車帶着恁娘去城裡人民醫院啦。到嘍醫院,恁媳婦見了恁娘俺倆來啦抱頭痛哭,佛你有個三長兩短類她以後可咋都治。我給她說‘沒大事妮,人還不在手術室類還不知道啥樣類,別害怕啊妮’。過了一大會吧急救室里出來了一個大夫說誰是你的家人,我就過去了。大夫告訴我你好的希望是不大了,以後可能是植物人了。我當時就懵了,但是恁媳婦還在那等着類。我假裝着沉穩回到恁娘和恁媳婦身邊給她們說你沒事腦震蕩現在昏迷着,得回去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又給恁媳婦佛‘沒事類妮,俺和恁娘能在家多照顧他,你安心地去上班吧’。回到家我把大夫給我佛類,給恁娘一佛,恁偷偷得背着恁媳婦哇哇大哭起來。後來就這樣每天看着你拖在床上一年多。有一天恁媳婦見你老是不醒知道你可能是植物人了,她拿着離婚協議書來了。給我佛‘爹啊,我也不想離開小辰,可是我還年輕類不能在這活活守寡啊!’我給恁媳婦佛‘妮啊,爹對不住你啊一直在瞞着你沒給你佛真相。是恁爹太私心不想讓你走啊,嗨...妮、你的路以後還很長類,不能耽誤你一輩子啊!’恁媳婦捫啦聲的哭啦,她佛‘爹,對不住啦。’我替你在上面簽了字擺擺手就讓她走啦。再後來又過了三年多,上面下政策說咱這一片要施行新農村,讓咱們這一片的幾個村準備準備。後來待大隊那一片每家每戶都划好了地份,讓一塊搬到那統一蓋新房。過了幾個月上面來人啦,一大隊上面當官的領着一群拆遷隊來拆房子啦。你佛一個一個村的老少都住了多半輩子了,誰願意離開。再佛咱莊上像恁爹這樣在外唄累死累活拼了大半輩子,為了給你結婚娶媳婦蓋新房子的多的是。嗨、這房子新蓋的還不到五年,都給扒啦,你不知道那兩層樓的才賠給五萬塊左右啊。扒到恁大娘家的時候,你知道恁大爺走的早她一個人過了能長時間,這房子給她一扒往哪住。那天恁大娘坐在她外門地上拍着腿哇哇大哭不讓拆遷隊給扒了,可能擋得了吧。一個當官的親自指揮着兩個人把恁大娘架起來扔到了一邊,房子還是給她扒了。恁大娘爬起來不知道有多大勁一下撞到那挖土機爪子上,碰得那是頭破血流當場就是沒救啦。嗨、咱家的房子才賠給兩萬塊,恁娘當時氣得哇哇大哭。後來得在大隊那一片統一蓋房子吧,你又昏迷不醒,我就把你給我的那輛奧迪A4L賣了。房子是恁娘俺倆慢慢蓋得,上樑的時候是咱庄的給幫忙架上去的。後來這幾年啊,恁娘在家繡鞋墊一邊看着你,我類沒事寫些字畫出去擺擺攤掙個糊口錢。”

  男人愣了好長時間,一直往外面漆黑的夜望着。

  “老頭得,吃飯類,端碗。”老婆婆端着飯碗進來了,看着她兒子愣在那一動不動“小,恁爹都給你佛啦。嗨、都過去了,你都能大歲數了得看開些哈!”又拍了拍自己的身子“嘿嘿、看恁娘我這把老骨頭還活得硬棒得類。”

  男人噗嗤一聲苦笑了出來。

  “好啦小,都過去啦,以後還得活類哈。嘿嘿、要不給你再來壺慶賀一下?”老頭兒撫慰調侃著兒子。

  “你個孬孫老頭得,還敢說喝酒的事!把恁爺倆都喝進去。”老婆婆有些不耐煩。

  “娘、以後我再也不提喝酒了,咱吃個團圓飯吧”男人穩了穩情緒。

  “好啦,吃飯吧。”老頭兒也穩定了情緒,“老婆得,給俺爺倆盛些菜”。

  吃過晚飯男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一直到第二天清早。

  “娘,我想出去轉轉。”男人有些凄涼的說。

  “出去轉轉,中。”老婆婆有些擔心,“老頭得,你開着咱得電三輪帶着俺娘倆去轉轉吧。”

  “好類...”老頭兒從屋裡推出來了電動三輪車。

  在路上男人東看西看着,“爹,我類奧迪TT類?”老頭嘿然一笑,“我類乖乖,早都讓你給碰得希巴爛啦。”男人又問“我那姓王的哥們咋樣了?”老婆婆搭話了“你那姓王叫老五的哥們啊,人家好着呢!你的公司讓他給買啦,現在人家是大佬董哩。”又說“前幾天,我去超市送鞋墊。看見恁媳婦蔚然和老五一塊在買菜,我都忙忙得回來啦”。男人把頭別向了一旁再也沒有說些什麼。

  老頭兒帶着他和老婆婆站在一片樹林前,那曾經是生活的村莊地方。望着樹林里隱約可見幾個荒冢,偶爾有幾隻鴿子飛過,樹枝開始抽出新芽了。

  ——安鳴遠(本文魯西南地區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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