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似水流年。落葉還未來得及歸根,已是白雪皚皚。摩掌擦拳,將是踏雪尋梅之季,櫻花卻又微笑着到來。選擇中乾脆背上行囊,回到闊別六年的故鄉。
承受着顛簸,我點了支煙。旅行本為精神的享受,肉體的摧殘。在機車中體現得更是獨到盡致。窗外的斷了線的綠,扯了條的青紅,使我忍不住探頭卻又有種機械的嘔感。倒是別有哲學韻味,萬物皆為兩面。許久,單調的機車聲中漸然夾雜些呼呼音。來不及細品,滿眼的輕舟泉水已經揭曉了答案——故鄉的河正以別緻的方式招呼着我這位不速之客。我匆匆下了車,幸然跳上一隻木船,掌舵的是位姑娘,二十齣頭,穿着古典的印花唐裝。大家都叫她船姐,她總是微笑着向大家重複着對岸小鎮發生的瑣事。小船也悠閑地浮遊於淮水的懷抱中,河底的石子清晰可見,在母親的撫慰下沉沉的睡著了。河水似姑娘眼睛般水汪汪的看着你,在你與她對視之際,你的心似乎已經屬於她了。這裡沒有汩羅的悲壯,也沒有荷塘的惆悵,這裡只有一葉片舟。古典的船姐,溫情的小河,也是他們組成這美麗而又和諧的景象,這不正是歷代詩人所追尋的意境嗎?今日為我所遇也算是幸運之極了。
尋着老農的吆喝聲,村莊已依稀可見。踏着故鄉的小路,細細的泥,軟軟的土。遊子歸鄉,其樂何語!藉著離散的夕陽,一堆堆散完心的羊兒正欣然踱步,顯然它們對主人的表現很是滿足。牛兒依舊不辭勞苦,剛卸下磨,又拉上了犁,哞的一聲是它慣用的應許,不過它似乎會偶爾關注一下身邊的拖拉機。過了一座小橋,便看到早已等在村頭的姑姑,姑姑是長輩中最疼愛我的,幾年未見,更是如此了,剛見面,便噓寒問暖個夠,甚至都提到啥時帶個媳婦回來。一進門,家裡就炸開了鍋,爺爺是乖乖長,乖乖短的,叔叔嬸嬸是忙着殺雞宰羊,當然最興奮的要數弟弟們了,年輕人對新生事物都那麼感興趣,尤其嚮往城裡的生活。我答應帶他們去開開眼界,還拉了勾,同時一種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或許待城裡太久了吧!
飽餐了一頓家鄉菜,舒暢了許多,一路的疲倦已全然消失。我便提議要出去溜達溜達。文弟突然冒出一句要掏知了,文弟年紀最小,卻鬼機靈的很。弟弟們都表示贊同,我當然不會反對,順便可以重溫一下童年的樂趣。掏知了是小孩子常搞的,但可是技術活,掏錯了,會前功盡棄,搞不好還被毒蟲咬。但戰利品很珍貴,小時候家裡窮,都是用它充當糧食的。似乎這次小夥子們很自信,吹捧着有我助陣,就能捉他個兩百隻。我笑笑,這般性格多好。翻過了一座丘埂,便到了臨近河邊的一片森林,這是黃金地段,物種甚多,尤其是鳥兒,這當會兒都歸宿了。夜晚的森林寂寞的恐慌,加之不遠處浪拍岸石的聲音,着實令人悚然。穿梭在森林之間,左顧右盼,像是掃蕩,又像做賊,實來不雅。約莫捉了幾十隻,便不願呆下去,也就匆匆回家睡了!
不知過了多些時候,遠處貨船的汽笛聲融掩了我的鼾聲,再想入睡,卻已很難。想起今天是每月一次的集會日,便起了床,準備去湊湊熱鬧。我試着邀了正熟睡的弟弟,估計是賴於我的情面,勉強同意陪我同去。填了幾口乾糧,便匆匆起程了。村子到小河要穿過幾片田野,外邊起了小霧,田埂的泥土還是濕濕的。他們都在叫罵著鬼天破路,而我卻興緻盎然。泥土那鬆軟的感覺在城市看來只有柏油馬路熱的融化了才能感覺到。要說今天比趕集人起得早的就數田野里剛蘇醒的蟲子,它們似乎也組成了一個集鎮,有的擺起地攤賣力的叫喚着,有的空着手到處轉悠着湊着熱鬧,有的似乎已選好了商品正背着往家趕,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樸素真實。
我們輕輕的上了船,生怕攪醒小河的美夢。天空還是月明星稀,月光流過整條河,一點點導航燈互相注視着,像戀人的眼睛。心靈的風掠過船舷和月光在半空中輕吻着,個中景象顯得更有寂味。兩邊河堤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縷縷白絲巾,飄然而過。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地綠水悠悠,淡紫色的霧伴着風撲鼻而來。我陶醉了,身體已經完全融入其中,豈問風景怎生圖畫?此時,彷彿人看不破的鏡花水月,都不過是我指間煙雲。冷對喧囂浮華世,隻身悠然平凡客。不正是無數詩人追求的棲身地嗎?誠然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突然一陣冷風襲來,掠起一排波浪,河水打到了後背,透心的涼,原來是一艘汽輪劃過留下的惡作劇,小河伸了個懶腰又釋然睡去。幾個弟弟不服氣,咒罵著汽輪的不敬,便加快了速度與它較起勁來。不一會便到了集市農莊,此時天已大亮,集市擠滿了人。農莊沒有周庄那樣古韻之風,卻能完整展現出古今文明史,如果歷史教科書為理論指導的話,那麼它就堪稱是實踐中的實踐了。這裡有高樓大廈,同時卻存在着紅磚青瓦,這裡有科技數碼,同時也存在着泥人三彩,這裡有現代影院,同時還保留着鄉村社戲。一切都是那樣參差,卻顯露出參差中的和諧,農莊就是這般獨特。我們在人群中挪了幾個來回便離開了。
下午,我便踏上了歸途,短暫而又依戀。船姐依舊,河水依舊,石頭依舊,一切都在循環播放着。惜別之時,我拿出筆,記下了旅程
紅塵俗事兩茫茫
涉足中
千層浪
桃源南山伴流觴
一邂逅
終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