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着我的身體和鋪蓋卷的黑色小車,沿疊巒的山脊嶺左彎右拐的爬行者。顧不上和我聊天的王鄉長,雙手握着方向盤,專註着前方,手腳嫻熟地配合著。擋住視線的急拐彎,連襟着一眼望不到的深溝,裹挾着沙塵暴連綿逶迤遠去,稍一疏忽就會車毀人亡。六盤山脈高聳的黃土山巒,脆弱得經不起地球滄桑的水土流失而形成的乾燥苦窖的特有環境,造就了像王鄉長一樣堅強的領導幹部。神經繃緊的我,默默地體會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濃濃的對王鄉長的敬佩之情和信任之感。
就這樣,我到了我的又一個新上任的偏僻艱苦的王民鄉政府,已是深夜時分。早已生了爐火打掃乾淨的給我準備好的辦公室里,王鄉長幫我鋪好床走後,我就上床和衣睡覺了。半夜寒冷狂風夢魘驚醒,果然是門外狂風怒吼,屋裡寒氣逼人。起床來給爐子填滿炭,又躺床上呼呼睡著了,而且睡得很香。像我們這樣工作了好多單位,經歷了許多的人,唯一練就了適應環境的超常能力,和一顆平常的心態,到那就好像到家了一樣,到那都是很快熟知的鄉村幹部和村民。
第二天早起的我,但見靠門處已是一層細塵土。掏乾淨爐灰,拿起笤帚,掃乾淨屋裡,用毛巾抹乾凈辦公桌,疊整齊被褥,穿整齊衣服。乾淨的房間衛生,整潔的衣服,樂觀向上的精神,是多年形成的。這一切完成後推門出去,迎面而來的是閉呼吸的大風和塵土。走出鄉政府門去,站一埂子上,鄉政府周圍的一切映入眼帘。
前面是大山,左面是大山,右面是大山,後面還是大山。四條大溝怒吼着撕扯着綿延的大山遠去,但還是逃不脫大山懷抱的束縛,折回來更顯示出狂放施虐的特性,形成了特有的彙集點。儘管四條大溝在這彙集點處,藉助着雨水和疏鬆的黃土,毫不吝嗇的吞食着僅有的狹窄的平地,膨脹着大溝的深度和寬度,但還是不忘把留下的一塊平地,撕裂得坑坑窪窪。
就在這坑坑窪窪的一塊相對平一點的斜坡上,就是王明鄉政府大院了。破舊的房子使鄉政府不再顯眼,只是不遠處的王明中學三層教學樓,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更顯示着教育的重要性。一條柏油馬路過鄉政府門前,頭朝下又過中學門前,便一低頭過大橋,來不及打招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橫空擋在眼前的大山,叫風雨的滄桑,深刻下了無數條的不規則的條溝,從山頂成喇叭狀跌下深溝,但大山更顯示着寬容博大的胸懷,和千年不衰的靈魂。半山腰被推土機修開的一條黃土路,預示着這裡的人們的一種特有的與自然抗爭的精神。
轉過身仰看陰窪遠處山坡上,有幾戶人家,與山下零散的農戶相比,更顯得孤單無助。偶爾傳來雞鳴狗吠聲,打破了荒涼里的寂寞。路過身邊用架子車拉水的老農,笑問怎麼還拉水吃?老農笑呵呵答曰在很遠的地方吃水,別看我們吃水困難,但這水質特別好呢。看着老農慢慢上山坡吃力的背影,被大風捲起的土霧淹沒,心中更是心酸悲涼,隨後是咬緊嘴唇所迸發出的一種緊迫責任感。
更好的風景算是鄉政府東面山嘴上的一片榆樹林,雖然裸露着身軀,但仍挺立着笑迎着風土的摧殘,和春天裡遺留下的冬天的尾聲里的殘酷。這樣的山巒,這樣的深溝,這樣的半山上的土路,這樣的遠處上坡上的人家,這樣的山嘴的榆樹林,在黃風土霧的天氣里,找不見太陽的鋒芒。我們可以用肉眼,隨便地在天上任何一個地方去直視她,在乾枯的枝條里找尋她,但找不到太陽的溫暖和熱情,這就是荒涼里的環境。
當然在鄉鎮府幹部這個群體里,到處是像夏天裡太陽一樣的笑臉,太陽一樣的工作熱情。沒有水,沒有地方去洗澡,幾天不洗臉,清談的飯菜,飢一頓飽一頓,來自於四面八方,從沒有怨言,只是默默工作和生活。最欽佩的人是一位來自於教主家庭的女副書記,放棄了城市的優越條件,隻身來到窮山僻壤里,更能吃苦,更能工作,默默地改變着這裡的面貌,至今仍是單身。她的那身紅毛呢子上衣連同她的靈魂,永遠是荒涼里的一道靚麗精神風景線。
火石寨的石頭於2011年3月20日深夜寫於西吉縣王民鄉鎮府辦公室
荒涼里的靈魂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