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古典女子的美,喜歡她們一抬腳一駐足的溫柔,喜歡她們回眸的一顰一笑。散漫着一種嬌柔,一種恬靜。宮中的女子更美,牡丹堂前燕下,一襲白衣靜坐,琴聲響起,沉醉了夏荷,迷醉了月夜。
是誰,在風雨靜搖的雨樓下。
彈醒一曲憂傷?
飄散在琴聲里的憂傷。
眼前的雨,迷朦,堂前的屋檐,雨珠瀉下,匯成了河,飄進夏日裡的河塘,女子對雨彈醒古箏,傾盡了一院的寂寞。要有多美的容顏才可以進入着華麗的宮中,對鏡梳妝?要有多麼大的勇氣才可以忍受後宮佳麗三千,唯等君歸的孤獨?雨下,白衣依舊,拖在地板上的裙擺被冷風吹進堂內的雨霧打濕。不是每一個女子都如楊月兒一般幸運,都如楊月兒一般貌美,都如楊月兒一般使君為其傾覆天下。只可惜,殘月泄下,哪一個女子不奈何寂寞。“二十四橋任在”只是落紅無情,紅花落盡,落地無聲,花容謝后,唯剩冷宮聽雨。最初的風華,最美的容顏,早已換了人間,無力再見君容。隔壁的牡丹亭前,琴聲依舊悠揚,君可曾會想到,紅牆之外,有女子潛聽落淚。只嘆時光匆匆,伴君尤遠。
可曾想到,古代女子美麗溫婉的背後,又有多少無顏淚,又有多少悲涼,多少孤單?三層的古典閣樓,陳舊的樓梯,陳舊的木質地板,陳舊的梳妝檯面,一切都是陳舊的,鏡前還放着銹跡斑斑的金簪。彷彿還可以看到數千年前的閨閣小姐,鏡前上妝。十七八歲的花季,已是出閣的年紀了。而今,這被在地下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容顏,以另一種形式在這三層的古典閣樓里醒來,遲暮的容顏,潰散的匆匆。一朝離別淚,黑色的眼眸,寫滿憂傷。你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典範,你是處處多情傷感的女子,你是雨中彈醒憂傷的女子。你是一襲白衣惹人憐的女子。歲月葬了你的青春,誰還會記得青春?歲月葬了你的容顏,誰還會記得容顏?誰還會記得閣中女子的溫婉?落花飛盡,再不見碧草連天,十里長亭,再不見巧笑嫣然,哽咽的呼吸鋪了一地,落日搖岑,素指撫琴,琴弦聲聲斷。
“小姐,該梳妝了,昨夜起風了,小姐可安好?”
“安好”
青紗帳的輕柔,透着**的芬芳,一襲白紗上身。清水洗漱,鏡前,新妝未上,容顏有些蒼白卻依舊動容,依舊美麗。丫鬟開窗,清風吹進閣樓,女子青絲飛揚,向風而立,另一種孤傲。定格了容顏,埋葬了內心的思念。月季園的花還沒有開,清晨的濃霧還沒有散。女子湖邊靜立,帶了一身的朝露。還記得去年初秋,初與君相逢,以一指素琴,相遇於西子湖畔,而君的目光依舊清楚的記得,寫盡了世間男子盡有的溫柔,你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身後是碧綠的西子湖畔,伴着清風吹起的衣衫向後飛揚。一曲奏完,再看你時,唯剩背影。三月過後,收到了你寄來的一封薄信:
三月前與姑娘湖畔相逢,只因有事在身,未能向姑娘當面道謝,特脫人捎來書信一封,謝謝姑娘的琴音。
再看時,並沒有留下姓名。原來,只是有心聽琴的過客。女子笑了,這一定是位有賢才的公子,否則,怎會打聽到她的住址,特捎來書信。此後,便寥無音信。而今,又是一年的西子湖畔,琴聲依舊,碧水依舊。只是,唯剩琴音,再無才子。明日,就要成為他家的新娘。今夜卻如此凄涼。只盼歸人踏馬而過,看到我等待的雙眸。長夜,琴聲不斷,淚垂不止,奈何宿命如此,可怎知心裡的悲涼。待為人妻后,日復一日的生活,再無波瀾,夫君出門在外,唯余獨守閨閣,看園外月季花開。數年之後,容顏不再,小女環膝,教其讀書寫字。日復一日的生活,葬了青春。年復一年的滄桑,葬了容顏。自古女子皆多情,只是歲月無情,紅顏葬。
柔軟的心情,在相對無言里悄然盛開。月下歸閣,冷霜一片,凝視了殘月下的初秋。夢裡的白衣女子每夜在我的枕下醒來,美的傾國傾城,笑嫣依然。一席溫婉,從幾千年的唐詩宋詞里走來,從幾千年前的三層古典閣樓里走來。遙遠的女子,不曾某面的女子,就這樣每天從我的夢中醒來,似恬靜,似憂傷。素衣撫琴,數不盡的憂傷從修長的指尖流出。直到,流醒了自己的淚。直到,殘妝散盡,埋葬了那時的容顏。埋葬了沉魚,落燕般的容顏。黃花瘦,翠苔幽,菱花鏡里換容顏。簾外纖月,涼夜伴孤吟。
而今,戀着一袖古月盈香,在夢境里沉醉。看着你從千百年前的文字里醒來,看着你攜一枝雨後的青荷寄我,看着你將青絲盤起,素衣飄飄,醉了清風,醉了夏荷。你在蘇州園林一般的後花園賞荷,下頜微收,塘里的荷花都笑了。而後,看到你的背影落進了一片濃白的霧裡,散不開的濃霧是歷史的濃霧,將你始終定格在了一幅色彩盡散的畫里。你身邊的夏荷不再青翠,河畔不再碧綠。而你的容顏也被葬在這歷史的濃霧裡,化不開的白霧,傾盡一世紅顏。你看着我的時候,正如我欣賞着你一樣,只是,對鏡,容顏滄桑。葬了那時的湖畔佳人,葬了那時的素衣女子。一個長長的空間,嗟嘆紅顏淚,未語,西風記得,紫檀未滅,歲歲年年,水落紅蓮,而我,亦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