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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的小屋程永君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我這個人,天生喜歡山水厭惡城市。上高中時,每周我都要利用一個下午,獨自到山裡面走走看看,說不出是因為什麼,也說不出有什麼感慨和收穫,只覺得是一種需要,一種釋放,一種莫名其妙的安慰。

  那年的夏天,我不知什麼原因,總想離開所有認識我的人,找個遠離凡塵的地方,靜靜地住些日子,看看書,想想事,理一理紛繁的思緒。

  用了兩天時間,在山裡找到了一幢火柴盒一般大小的養魚人廢棄的土屋。小屋面南背北地立在一個兩畝大小的漁塘北岸,背後青山壁立松風陣陣;面前碧水微瀾流水潺潺。周圍是蒼松翠柳,一條寬只容足的小路,經小屋的窗前橫貫其間,對於我來說,這不是人間仙境也是世外桃源。

  我一個人把小屋修葺一番:頂上鋪上塑料布,按一扇門,鑲了兩塊玻璃;把火炕扒掉一半,擴大了屋裡的空間,其實也只能放下一張小課桌。牆壁是用報紙糊的,偶然發現在一個空白處,用鋼筆寫着一首小詩:“我是天空躁動的雲,因為風的緣故,偶然從你眼前飄過。你可以把想象甚至讚美給我,但是,不要對我要求過多。”這有點浪漫色彩的詩出現在這毫無浪漫色彩的地方卻引了起我許多浪漫的想象… …

  一棵被火燒過的乾枯的柳樹站在我窗外的水邊,在我收拾房屋的兩天里,樹上經常會落着一隻燕子,唧唧地叫着,時而梳理一下羽毛,時而舉頭向天空四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又像等待着什麼。有時她會用驚異的目光注視着我,那黑黑的眼珠里的疑惑的神情,似乎在責備我做錯了什麼事情。

  小屋的頂蓋向東延伸一米多,我就在那底下砌了鍋灶,真感謝小屋的主人,他既讓我在屋裡有了迴旋餘地,又使我免除了煙熏火燎的痛苦。小屋收拾好的第二天我住了進去。如一隻在風浪中顛簸了許久的小舟,我終於拋錨在一座陌生的港灣,儘管陌生但我畢竟得以偏安一隅,得以靜下心來。

  吃完晚飯之後,太陽也下山了,我在漁塘里遊了幾圈,就點上蠟燭躺在炕上看書。突然,在房樑上,燈光的暗影里,我看到了一雙黑黑的小眼睛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着我,我先是一驚,繼而知道這是白天我看見的那隻燕子,同時我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曾那樣看着我,因為這小屋原本是她的。小屋的高度是不能站在炕上穿衣服的, 因此我覺得她和我特別貼近。是的,四圍山色中,一方土屋裡,在這遠離人間的無邊寂靜中,有這樣一個小生靈和我相伴,這該是怎樣的一種慰藉呀!

  於是,欣賞這隻燕子,成了我除了讀書和遊山玩水之外的主要生活內容。我的小屋瀕水而立,門邊是路路邊是水,身在其中,感覺小屋如同泊在水邊的一葉扁舟,樹的搖擺與水的流動都賦小屋以動感,光與影的掩映也增加了小屋的韻味。日色如金陽光如瀑碧水如錦的日子裡,有時我會長時間地坐在窗前,看那隻燕子怎樣在小屋與池塘間飛來飛去。中午,天氣很熱,她經常從我窗前的樹上俯衝到水面,拍打翅膀掠過水麵時濺起一束束小小的水花,然後站在樹枝上用嘴梳理濕漉漉的羽毛,間或看看四周,看看我,那二八佳人俏梳妝的模樣現在想來依然好笑。傍晚,山光日色濃淡不勻,楊柳懶怠,水汽氤氳,這如畫的佳境似乎更讓她激動:她常常由平飛急轉身後劃一道優美的曲線直插藍天,你以為她會直衝蒼穹,可沒有多高她便縮頸斂翅,跌向池塘,在即將接觸水面的瞬間,又一個側轉身在水面點出一個大大的圓暈后飛落在樹枝上愣愣地看我。這個經典的動作往往幾遍幾次地重複,每次都不完全相同,每次我都認真的觀看,我想:古人發明“伶俐”這個詞,最早也許是由於燕子的啟發吧。

  五天以後,我突然發現,這偌大的山裡竟然只有這一隻燕子,由此我才想起,為什麼這隻燕子不壘窩,只是趴在屋樑上。這是一隻孤獨的離群索居的弱小然而卻是堅強的生命。於是我心中立即湧起了當年江州司馬的感慨。

  一天上午,我躺在床上看書,正將昏然入睡,突然兩個肥胖的蟲子擁抱着掉在我脖子上,這一驚真非同小可。我仔細察看,原來頂棚鋪的向日葵秸桿時間一長就生了蟲子。第二天上午,我回城買來塑料布把頂棚封了個嚴嚴實實,為了與燕子和平共處,我在二檁和三檁之間釘了一塊木板,木板正對門上方我給她留的通道,一面釘我還自言自語:這回你會更舒服了。

  從我的小屋向東過兩個山彎,有一個何老漢,他養了四十多箱蜜蜂,栽了一片果樹。老人性情豪爽,見多識廣切頗善辭令。收拾停當之後,我便去找他聊天。下午三點多,天氣驟變,冷風卷着烏雲鋪天蓋地而來,何叔要照顧蜜蜂,我也不放心我的小屋,就趕緊往“家”跑。剛進門,雨就緊跟着劈啪拉地砸下來。這時我想起了燕子,這麼大的雨她跑到哪裡去了呢?雨越下越大,我也愈加不安。突然,燕子渾身濕淋淋地從通道飛進來,還沒等我醒過神來,她又轉身飛了出去,站在窗前的枯樹枝上,愣愣地看着站在屋裡的我。雨下得更大了,這也許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雨。池塘里,密集的水泡竄起老高,濃濃的雨霧朦朧了對岸無邊的綠色,雨統治了這個世界。那燕子被雨澆得渾身發亮,小小的身子瑟縮成一團,傾盆的大雨已使她抬不起頭來。我也顧不得雨了,打開房門不顧一切地向她大喊:“快進來吧!”回答我的只有風和風中的雨,而那風雨中的燕子依然在顫抖,無助地顫抖。我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便趴在炕上任悔恨在心裡翻騰:這孤零零的燕子,本來在小屋裡住得好好的,是我毀了她的住處還自鳴得意。在我寂寞的時候她陪伴了我的寂寞,而在她需要一個窩的時候我卻毀了她的窩… …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聲稀疏了,我忽地坐起來看向窗外,那枯枝上已經不見了小燕子,我趕緊跑出去。天空,沒有燕子的身影,地上,沒有燕子的痕迹,只在池塘出口處雜亂的石頭空隙間,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涌動。我知道那是什麼。

  幾年過去了,我仍時常想起我那個小屋,和那個因為我而落難的燕子,直到現在我把她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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