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澀的音符在那把刻滿歲月划痕的老木吉它上爬行,音箱中央的圓形音孔發出蒼老的音色,碰到迴廊的牆壁上然後反彈回來,像幽谷中的回聲。
就那麼安靜的坐着,只因為喜歡安靜。這是個乾燥的冬天,這裡的冬,本就是乾燥的。皴裂的皮膚黏合著結痄的紅色血肉,被風撕扯的生疼,跟灰牆外那棵梧桐樹粗糙的樹皮一樣,深受歲月的煎熬。天空是一片已經習慣了的陰霾。
時間,被風婆婆塞進那隻金色沙漏。時光荏苒,再度回眸那片青澀的土地。物是人非。
還記的那面土牆么?已是年過古昔,上面還留有當年我們用小刀刮過的痕迹。記的那條台階么,還依晰記的曾經我們下學不回家,一群調皮的孩子伏在那條平滑的石階上抄作業的情景。呵呵,那時的我們可真是些麻煩,老師管我們叫問題少年。
還記的教學樓前的花園么?那曾經是我們的樂園。六邊行園門各連接一條花磚路,在花園的中央相會。那時,我們還是些四六不懂的毛頭小子,園的周邊兒是一排排一人高(我們的個頭也不過一米來高)的松柏,那松柏削瘦的實在是可憐,雖然園丁不時的給它們澆水,可自從來到我們校園,就不曾見過它發綠時是什麼樣子。每個園門對應的花磚路兩旁,是過膝的矮冬青,那是為了防止我們亂跑踏壞了花草。不過這根本不頂事兒,倒為我們增添了不少樂子。在園中追逐,捉迷藏,它們和那些可憐的花姑娘就理所當然的成了我們隱匿的天然屏障。夏天,那棵新搬來不久的迎春花,開了好些呢。白色的,黃色的,小小的,薄薄的,輕輕的,淡淡的花香在不大的校園裡四處遊逛,它本身就像個單純的姑娘,頭上戴滿小花,歡快的心情無處釋放,讓它顯的有些無聊。我是蠻喜歡她的,比起那些大紅大黃的妖嬈土氣的月季,我更喜歡它的輕盈純真。它就是那與日東升的可愛姑娘,而那些爭香鬥豔的月季,在我一個孩子眼裡,不過是些風騷的少婦,所以我會毫不憐惜的用粗藤打斷它的腰枝,同伴們亦是如此,怪我們不懂得憐香惜玉,我們,是一群無惡不做的小痞子。
我們用一毛錢一袋的袋兒裝飲料互相噴射,然後用那塑料袋開個口子,捉花卉上的蜜蜂玩,它們的下場慘不忍睹,死亡過程更是不堪入目的。入夏,樹上的知了,或是掉下的葉子上趴着的大青蟲,更是我們樂忠的實驗品。用廢棄的注射器往它們的腹里注水,一滴滴的液體湧入它們肥大的體內,通體腫脹透明,而後從脹破的皮膚溢出水來。不曉的孩子時代就有那麼前位的創造力,記得好像莊子說人性本惡,是的,我們是一群無惡不做的小魔鬼,還有多少數落不完的“罪惡”。
我們在長大。長大的不僅是個子,還有我們的心。
十歲的年紀,我們還是些懵懵懂懂,朦朧青澀的孩子。比起幼兒園的小朋友,我們自許成了大孩子,不再有人討厭的叫我們小朋友,而是叫我們小學生。所以我們理所當然的捨棄了幼稚園時的遊戲,過家家升級,學電視劇里的大人們談感情。呵呵,那時的我們真是些好笑的孩子,不懂的什麼是愛,卻有模有樣的學着,我們也有夫,我們也有妻,只是我們比他們更開明,一夫有多妻,一妻亦有多夫,男生皆兄弟,女生皆姊妹,你是我的妻亦是他的妻,他是我的夫,亦是你的夫。說是滑稽,亦是純真,只因,我們還是些成長中的孩子。
政兒,記得么,你是我孩童時代看上的第一個女孩子。當你第一次走進進我們班,當看到你的第一眼,心裡只覺有東西在蠕動,只因我們是孩子,所以說不清來由,也不會明白來由,只知道,那是一種不同於別人的特別的感覺。
還記的我們怎麼認識的么?那天下午放學,我偷偷跟你到家,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跟我大奶奶是鄰居,於是,從那時起,我就有了去找你的借口。我想,那時的你可能不會想到,會被我這個壞小子纏上。
記的有一次,我挑和小龍跟我去你家找你,那天是周末,我順便從街上的榆樹上捉了只青蟲藏在手心裡。當來到你家門口時我還在猶豫嚇到你怎麼辦,嘿嘿,不是憐香惜玉哦。當你好奇的張開小手時,那軟軟的傢伙確實嚇的你夠嗆,說實話,我並沒有因這而興奮。後來,你躲在家裡不再出來,而阿姨卻把我們請了進去,記的你當時在看動畫片,演的是叢林里的故事。當時我還笑你幼稚,看這麼小兒科的東西,我們看的都是皮卡丘,聖鬥士。現在想來,那也許就是女生與男生的不同吧。
你該不是個記仇的人吧,呵呵,有一次你為了跟我打賭,被我用塑料跳繩抽傷了眼睛。你很堅強,沒有哭,甚至沒有落一滴眼淚。不過,我還是記的在大街上因為科搶了你的新文具盒而痛哭流涕,急的要告老師的樣子。
政兒,還記得我追求你的那些日子么?我一大早跑去廁所,只為給你寫一封情書;我花盡心思,在楦紙上給你寫情詩,因為那樣,我以為你會覺的我喜文好墨,就像那唐伯虎,只有才子配佳人。可還是每每被你拒絕。當時竟會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躲在四年級二班的迴廊後面大哭了一場,這是我跟小雪的秘密,估計你早就知道了。
此去經年,春來春又去,歷經歲月打磨,我們都日益成熟,在那片蕭瑟年華,遺留下的只是那初四一年積累下來的情宜。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只是那青澀的餘味,仍難以溶釋。
曉,小濱,亞楠,小玉,小彤……我曾經的兄弟姐妹,記的么,那次我們玩的一場鬧劇。
我們約定在曉家聚餐,我買了一袋兒果凍,當然我沒這麼浪漫,這是跟政兒學的,她當時就是給小濱買了一袋水晶之戀。曉買了一隻烤雞,小玉的弟弟饞的不行,於是我們幾個男生就拿他開玩笑,把雞屁股給了他,小鍵還哄騙說,這是雞身上最好吃的地方。哈哈哈,簡直太壞了。臨走時,我們互相吻別,那時我們懂什麼啊,只是些不學無術,瞎搗蛋的混小子。在扭捏不定時,閃電般在心怡的女孩臉上狠嘬一下,由於做壞事後的緊張心理,逃跑時鼻涕泡泡吹的老大。周一開學了,不知是誰向老班告密,我們三個男生被挨個兒提到講台上做題,而我們皆是一竅不通的數字盲,結果當場被老班明正典刑了。那時的我們天不怕地不怕。只因我們,是一群不學無術的渾小子。
那些細碎年華,也許已被忘記,不再值得我們去回憶。風吹薄了那些深刻的痕迹,歲月的腳印被時間擦拭的模糊不清。
只因我是個戀舊的可憐人,所以,在當年意圖用一把火消毀所有發生過的證據,可記憶里的經歷,卻無法完全清除遺留的痕迹。
前幾日再次遇上政兒,竟一時無法辨識,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日趨冷斷的聯繫,也許終究會成為沉年往事,也許自此,彼此就會經久不提,在對方的記憶里逐漸淡忘,抹去。
只在這靜謐無人的夜裡,一切消聲匿跡,只留有那街上昏昏欲睡的燈和我這寂寞戀舊的可憐人,還在撲扇撲扇的眨巴着乏困的眼皮。也許是有燈光的原故,夜幕不是凄凄然的黑,而是一片墨藍色。沒有月,亦沒有點點星辰。
此時此刻,我百無聊賴的斜卧在床上,耳機里循環着一首叫作〈往事〉的純音樂,深沉而蕭索,靠背的木板隔的我的脊背生疼,此時我的德性就像那抽着煙槍的癮君子,就當我是癮君子吧,在大麻燃起的煙霧繚繞中,我獨自回憶着往昔的一幕幕經歷。
一切的一切,都已是過眼煙雲,人在前進,時光不能倒退,感懷之餘,不知是否有人,此時此刻與我一樣,回憶着那些吹鼻涕泡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