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瓦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母親到他那裡買瓦,要幫我弟弟的大兒子建一個木房子。可弟弟的兒子才十歲,是不是早了一點,叫我勸母親莫急,莫太辛苦了。
可是如果不這樣,她總是擔心弟弟做不了那樣的事情,不如,就讓她把這件事情做完吧。
我的父親去世了,我的弟弟和弟媳是聾啞,生有兩個兒子。我的母親,用羸弱的雙肩,哺育了兩代人。教我們說話、走路,為我們遮風擋雨。等到她老的時候,她要忙裡忙外,既當男人又當女人,還要每天帶着弟弟的孩子,認真教他們說話,她害怕孩子整天跟聾啞的父母一起,學不會說話。現在,她要建一個木房子,為弟弟的大兒子。
父母親的幸福也是我們的幸福,可是我常常是眼睜睜地看着我的母親辛苦。
每當我看到我婆婆啰嗦地數落我公公,我公公就嘿嘿笑的時候,我想,都為女人,她們生活境運是如此不同。母親沒有地方撒嬌,也不會和別人談及她的凄苦和惆悵,她總是在默默支撐着,堅持着。 我也不會對母親溫情,但是只希望母親讀懂我默然心疼的眼神。
賣瓦的朋友叫母親不要定購整套連好的木房子,自己去保靖選木材,木料又好價格又便宜些。他幫母親聯繫好司機,帶着他們去保靖買木料。母親兩次跟車去保靖選材,我能想象得到,寒冷的天,母親的蒼蒼白髮迎風飄在去水田河彎彎曲曲下行的公路上。
幫母親拖木料的司機兩口子,陪母親在木材市場挑選木料。幾大堆的木頭,他們一根一根抬起來、翻開、挑選。累的時候,男的歇下抽根煙,女的喝點水。用了整整一天,和老闆討價還價,目的就是要幫母親選到最好的價格又便宜的材料。
回到家,母親去別的村裡找木匠,談工錢。七八個木匠,在我家忙了兩個多星期。我們回去那次,母親說有一塊木料太薄了,她和弟弟坐着三輪摩托去大姨的寨子拖了一塊回來。回到家,瑟瑟發抖,我端飯給她,她接住碗,準備吃,手凍得筷子都拿不好。只好把碗放在火坑邊沿:“太冷了,我先烘烘手。”
終於,房子連好,要豎起來了,村裡的四五十個鄉親來幫忙。四排柱子,用繩索拉,用槓桿推,用木槌敲打,一排一排立了起來,一個完整的大木房子出現在大家眼前。
去年,就是那些爬在房樑上敲打榫子的人,抬着我父親沉重的棺木在山路上互相吆喝、鼓勁,卻因為山路窄小而左右搖晃。有人摔到田裡,有人跌在路邊,我們揪心地看着他們,他們一步一步把我的父親抬到了半山腰的墓地。這幫人,其實大多數是我父親的同齡人。村裡的年輕人都去打工了,剩下他們,村裡的重活、累活都由他們來扛。
記得去年安葬好父親后,我去租碗的那家人退碗,正要付租金,大鬍子的男主人說:“不要錢。你們倆盤你爸盤老火了,這點錢我不收。”
房屋上樑那天,下起了雪,朋友卻帶着一幫孩子來從縣城趕來,鄉親們也早早起來了,她們都是來給我們的新房子增添人氣的。上好梁以後,大師傅站在房樑上拋灑糍粑、糖果,鄉親們在下面歡呼着,用斗篷接,用手去撿,孩子們手腳最快,掉在每個地方的糍粑糖果都沒被他們遺漏。
雖然每次過程都很辛苦,但是我們總被那些人真誠地同情着、幫助着。
所以很感激,那些朋友和鄉親,我們懷着感恩的心努力地做好一切。
母親的木房子立起來了,在村口顯眼的地方,母親完成了她的心愿,展開了笑顏。
接下來,給木房子裝木板、鋪樓板、鋪水泥地等種種活計如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