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人
在這個初夏慵懶的午後,我站在窗前,竟為一棵樹魂不守舍起來。
“不過是一棵樹,你為何如此懷念?”我在心裡問自己。
因為,時光已把它移植到我的心裡,它住在我心底,隨着春風綠,伴着秋風枯,一年又一年……
我特意在卧室的窗前置一張桌,因為這棵樹就在卧室的窗前。休息日,坐在桌前,沐浴着陽光,身心皆泡在茶香里,如水的音樂流淌在心尖,一本書,攤放在面前。清風裹挾着滿含負離子的空氣,一陣陣撲面而來。如此清新的空氣全部歸功於這棵樹,葉子像銀針般纖細,挺拔的樹榦頂着滿身翠綠的細針在我的視野里蕩漾,樹冠如一朵綠蘑菇,樹杈間端放着一個用枯枝壘成的鳥巢,精緻得如同藝術家刻意設計的搖籃。
書讀的累了,我便停下來,聽小鳥唱歌。
陽光、茶香、音樂、書香,還有小鳥的啾啾聲,感覺自己就如公主般高貴富有了。日子久了,鳥兒和我,就似老朋友一般,常常在一起,靜靜地對視。
看得久了,感覺小鳥的動與靜里,竟蘊含了唐詩宋詞的婉約與優雅。
我把麵包屑灑在窗台上,還擱了一杯清水在那裡。
有時,感覺自己前世就是一隻鳥,閃動着五彩的翅膀,在天空翱翔……
我與鳥兒和平相處,與樹,深情凝望。無數個夜晚,我透過樹枝的縫隙,遙望一輪明月,圓了又缺,缺了又圓……
是這棵樹最早給我帶來春天的信息,春風拂動它妙曼的腰肢,它便輕歌曼舞着,好似在說:“春姑娘來了,春姑娘來了。”
風起,葉落……秋,悄然而至。
針尖般,青黃相間的葉,一層層落滿窗檯。漸漸失去生命的綠色,枯黃,然後焦黑,歸於塵土。
葉,也有靈魂嗎?如果有,它如今飄蕩在哪裡?
冬天,小鳥搬走了。鳥巢被雪花覆蓋,開成一朵潔白的花兒……我用痴情的目光撫摸着瓊枝玉砌的枝幹,期待它下一個生命的輪迴。
後來,樓下的主人要裝修,決意要砍掉這棵樹。我聽說后,急匆匆跑下去,極力地勸阻,主人歉疚地說:“遮住了你家的陽光,真是對不起!”我熱切地回應道:“沒有啊,沒有,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風景,我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不要砍掉,太可惜了。”我說這些時,眼裡竟含着淚花,他們不解地看着我。然後,我就去上班了。
下班后,我看見樹的枝枝幹干在地下橫七豎八地躺着,葉片還碧綠着,我的心,一下就空落落的。一下飛奔到卧室的窗前,俯下身,獃獃地望着剛剛被鋼鋸呲啦呲啦一點點在樹身劃下的傷痕,只留下了幾寸長的樹樁,張着嶙峋的傷口在無聲的哭泣,地下白色的汁液是綠樹流下的淚滴。
不是答應要留下的嗎?為什麼呀!
一陣夏風飄過,收走了我滿臉的淚珠。
搬到這裡十年了,是這棵樹,陪伴我度過了無數個難眠的夜。我站在窗前,望着樹的榮枯感知時光的流失,我在春天裡望綠,我在秋天裡望秋。在冬天,我看着它被雪花包裹,期盼着春的到來。
這棵樹,見證了十年來,我怎樣掙脫命運的鎖鏈,一點點驅走心魔。我勇敢地把自己的傷口縫合,笑着走到了陽光下……
懷念一棵樹,強迫自己忘記一個人。
生活,不是散文,沒有風花雪月,只有凄風苦雨。
人,畢竟是感情豐富的動物,面對生命的消失,我做不到心靜如水……
後記:前幾天,樓下的男主人突然走了,我去樓下弔唁他的時候,特意走到院子里,蹲下身,撫摸了一下那個早已枯死的樹樁,我在心裡默默地說:“你也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