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初秋,暑氣退去,風中有了些許的涼意,空氣中有桂花的香味在彌散,就在屋后寂靜的小巷裡,我看見了一隻死去的黃鸝,它靜靜的躺在那株桔樹下,已沒有了生命的氣息,羽毛不再靚麗,眼眸不再流轉,再聽不見它天籟般的鳴唱,我知道這小巷又將復歸於平靜。
它是春天的時候飛到這條小巷的,我清楚的記得那天巷子里的那株桔樹花開如雪,清香四溢。也許是痴這一樹的綠意,戀這一樹的芬芳,它竟停駐於此,不再離去。
於是日日清晨,它沐浴着晨曦或者細雨,歡快的鳴唱,我的夢也總是被它的歌聲喚醒, 我痴醉於它天籟般的鳴唱,閉目傾聽,清脆婉轉,如沐春風,如臨幽谷,如飲清泉。就在這似夢似醒之間,心又長了翅膀,飛越萬水千山,飛回故園那片桃林,桃花灼灼,花開如醉。
也許它在呼朋喚友吧,我這樣暗想,然而卻鮮有鳥兒來應答,只有屋檐下燕雀似是而非的呢喃。功夫不負有心人,也曾有鳥兒被它的歌聲所吸引,但它們往往僅做短暫的停留便又撲閃着翅膀飛走了。
我曾饑渴般欲看它一眼,每每小心去尋時,它的鳴叫會戛然而止,纖巧的身軀躲進桔樹的濃綠里,芳蹤渺然。
我總是失望而歸卻總有些心有不甘 ,然而不經意間,我卻看見了它的樣子,那是初夏的某個午後,暖暖的帶有點熱烈的陽光透過屋脊照進這條小巷,照在那株桔樹上,樹下是斑駁的陽光碎影和殘落的泛黃的細小花瓣 ,竟帶有某些溫馨和淡淡的落寞,以及淺淺的詩意,這一刻,我聽見翅膀拍打的聲音。
一抹淺黃影從桔樹上飄下,在我關閉的的窗前翩翩起舞,它把這窗戶當成一面鏡子,它看着自己在鏡子里時而飛舞,時而停下來觀望。也許它有時候把鏡中的自己當成另一隻鳥兒或者同伴,它舞,鏡中的鳥兒也舞;它停,鏡中的鳥兒也停;它用纖巧嘴去吻,鏡中的鳥兒也用同樣的動作回應它。
我隔着玻璃屏住呼吸看着它,生怕驚擾了它,它凝神看着玻璃,我竟見它靈動的眼眸里有淺淺的落寞,淡淡的哀傷,我離它如此之近,近在咫尺,僅隔着一層玻璃。某位詩人曾說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不是天與地,然而此時此刻,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竟是我與這隻美麗的鳥兒的距離,我讀懂了它眼神里的淺淺落寞淡淡哀傷,我聽懂了它歌聲里的孤芳自賞,我卻無法用歌聲回答它。
它就這樣,在桔樹上唱歌,在窗戶前時而起舞,時而凝神。它選擇了孤獨,放棄了自由;它痴戀桔子花的芬芳,放棄了藍天放棄了春光。然而它卻等不到下一個花期,在初秋如一片枯葉般零落,只剩下桔樹用它不肯凋零的綠色,痴守着下一個花期。
有種寂寞如花,有種孤獨卻是香消玉殞,我小心撿起那沒有生命的小小軀體,將它埋在桔樹的下面,讓它守着這一樹的綠,直到永遠,下一春天,下一個花期,桔花芬芳,花開如雪,它定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