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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都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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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慕容律格

  夏都酒店

  來到寶島的第三天,我便去了屏東縣墾丁鎮看海。站在巴士海峽岸邊的礁石上極目眺望,就會慢慢進入寧靜的沉思。映入眼帘的除了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和點綴海空的點點海鷗,便是海天連接處時隱時現幾朵神秘的白雲。海岸邊默默佇立的礁石,好像遙望遊子的母親,又像熱戀中盼望情郎歸來的姑娘,送走無數滿霞的黃昏,迎來無數疲憊的船帆。站在這裡最容易感慨憂傷的歲月,憶起遠去的親人。

  來到夏都酒店夜幕已經降臨,一輪圓月高高的懸挂在海空,巴士海峽顯得幽靜清明。我生來喜愛月亮,喜歡月亮那種滄滄涼涼的美。初到寶島我就愛上了這裡海上的明月。記得在很久前的一篇散文里我曾這樣寫道:“月亮是高懸在天空的一首詩,自古以來仰望明月,文人騷客展開多少美麗的遐想,丹青潑墨,或抑鬱、或悲壯;月亮是回蕩在天空的一首歌,月光下人們心繫長空,翩翩浮想,或激越、或蒼涼。”皎潔的月光下,太平洋湧來的五彩的海水變成了神秘的黛墨色,海浪一層層有節奏地愛撫着白色的沙灘。溫暖濕潤的海風輕輕地吹拂着海面,掠過閃閃銀波送來淡淡的鹹味。寶島的月亮是那樣的溫馨,月光下的海是那樣的可愛,海上吹來的風輕輕拂過,像一首幽怨的樂曲在自耳邊慢慢飄向遠方。

  夏都酒店是毗鄰沙灘修建的休閑度假飯店,這裡的海灘是遠古時代繽紛的貝殼和珊瑚風化沉積而成,沙子潔白而又晶瑩,細膩的沙子捧在手上,沙粒便會沿着手指間縫隙均勻地流淌,無論你的五指怎樣併攏,沙子總會泄漏的乾乾淨淨。“哈哈,我們做個沙漏玩吧!”耳邊傳來姑娘甜甜的笑聲。循聲望去,兩個女孩正在玩沙漏遊戲,一個女孩捧起沙子,沙子緩緩流進另一個女孩平伸出來的手掌,細細的沙流悄無聲息地流淌着,好像訴說沉澱在心裡的話語,又像戀人惜別深情的淚滴。我獨自走向沙灘深處,坐下身來凝神猜想着在這銀白色的沙灘底下,沉澱着多少滄桑的記憶,伸手又能拾起多少悠遠的憂傷?

  109房間

  回到酒店的大廳,夜已經很深了。一位身材頎長的姑娘,帶着甜甜地笑容,向我款款走來,輕聲說:“您是慕容先生吧?我叫李黛,現在帶您回房間。”在我還是滿臉狐疑的時候,姑娘已經邁着輕盈的腳步走開了。我跟在身後望着她的背影,腦子裡頓時充分滿狐疑,台灣是我平生第一次來,屏東縣更是從未涉足,怎麼會有人認識我,面前的姑娘的身姿神態和她甜甜的笑容,是那樣的熟悉親切,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朦朦朧朧地縈繞在心頭。

  走到109房間門口,姑娘停下腳步,“篤,篤,篤,”輕輕扣了三下門,神情莊重地細語說:“客人回來了,列位先賢暫時避讓。”看着姑娘的認真專註表情,我竊笑着暗想:這姑娘怎麼怪怪的?109房間只有我一個客人,幹嘛還要敲門?進入房間前,我帶着滿腹的疑惑,輕聲問女孩:“姑娘,你怎麼會認識我呀?”姑娘眨了一下俏皮大眼睛說:“媽媽早在幾年前就說過你今天要來了……”言罷又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淡淡的哀怨。目送姑娘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走廊盡頭,轉身進入房間。

  房間寬敞整潔,厚厚的棗紅色絲絨窗帘隔開了巴士海峽的喧鬧,大大的雙人床上潔白的被子,使我想起了家鄉雲頂峰下雪后如氈的原始草甸。

  我的思緒亂亂的,來台灣是我臨時動議,姑娘的媽媽怎麼會幾年前知道我今天入住夏都酒店呢?慢慢地,不知從什麼地方飄來一種久違了的馨香,飄渺的馨香好像對我講述着一個神秘的故事。我的頭有些眩暈,這種眩暈是一種愜意舒適的恍惚。房間的主燈自己逐漸暗了下來,在恍惚中我走進浴室,龍頭好像是自己打開,水溫是我最適宜的溫度,朦朧中似乎有一雙柔軟的手,為我梳洗頭髮,幫我洗浴全身,洗浴的全過程都在遵循我幾十年獨特的習慣進行着,我像依偎在母親懷裡的嬰兒,肆意的被溫情梳理着、撫摸着,耳邊還不時傳來熟悉的喘息聲。“這是在哪裡?我在做夢嗎?”我想掐一下自己的耳朵,驗證自己的疑問,可是無論怎樣用力,雙手就是不受自己支配。

  不知道濕漉漉的身子什麼時候被擦乾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舒適的床上。在若明若暗的房間里,我好像進入了被催眠狀態似睡非睡,似醒還睡。漸漸的彷彿聽到一個姑娘的飲泣,聲音輕輕地似有還無。一會,燈光似乎明亮起來,橙黃色的柔光下,窗前閃現出一個倩影,身影雖然微茫,但卻感到熟悉親切。女孩身着月白色的長裙,站在眼前就像一株栽種在青山綠水之間的亭亭玉立的白樺樹,秀麗的披肩發像白樺那修長的綴滿嫩葉的枝條,盡得天地之精華,宣洩着高貴純潔的美。

  “律格,律格,我是姐姐,是你的李茹……”啊,清晰甜潤的嗓音是那樣的熟悉!這聲音好像來自窗前的姑娘,又好似來自遙遠的空曠。“姐姐?”我驚詫地問道。李茹是我大學的同學,也是我的初戀女友,畢業不久就帶着滿腔的遺憾離開了人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我心裡充滿疑惑,但沒有絲毫的恐慌畏懼。“姐姐,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呢?快告訴我!”李茹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在我身邊慢慢坐下,用纖細潔白雙手梳理着我潮濕的頭髮,我才看清李茹還是那樣的清純美麗,她微微蹙着秀美的雙眉,一絲哀怨淺淺的掛在白皙的兩腮。

  “跨過你沉睡的小河,走過你歡笑的湖泊,不忍看漁舟唱晚,兩岸燈火。鶯飛草長的歲月,誰人知苦戀的傳說?劃破傷痛的記憶,淚雨滂沱。幾十年生離死別,幾十載花開花落,誰知我陰魂飄零,事事可可……”李茹如泣如訴的唱着,凄涼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我用心感受着凄涼的歌,兩行熱淚漫過心底輕輕劃過臉龐。“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急不可耐的追問道。李茹說:“律格,姐姐帶你回家,這裡我不能久留。”說完不由分說地在我頭上輕輕一拍,我便在李茹的攙扶下,乘一陣夜風飄然而去。

  朦朧中我們穿過天上的繁星,皎潔的月亮從身邊擦過,不久我們一起飛到了遙遠的東方。須臾間,我從高空慢慢落了下來,站在地面觀望,夜空里還是那片繁星,還是那個月亮,月下我看見了那座熟悉的院落,那個房間和那張大床,床上依着我的未婚妻李茹,她的臉上寫滿憂鬱和彷徨……

  不盡的殤

  面前的景物使我記起這裡是大陸北方的一個濱海城市,這個院落是一個將軍的住宅,是李茹的家,我在這裡住過兩個暑假。擾嚷喧囂的白晝過去了,已是夜深人靜,窗前昏暗的燈光映照着我孤獨的身影,四周漆黑一團。我站立在窗前,看見李茹眼裡充滿了凄迷,受傷后的痛楚像泉水一樣從她雙眸里流出,懊悔和自責彷彿要把我的心揉碎了。

  不知什麼時候,我步入房間坐在茹的身旁。她像三十年前一樣,把我的手攬在懷中輕輕地撫摩着,我感到那雙纖細的手兒涼涼的並且微微顫抖着。“律格,三十年的陰陽兩隔,我的思念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我的魂魄每夜都在呼喚,只是為了喚醒你的回憶,我的心時時刻刻向你傾訴思念的苦楚,我在夜裡煢煢孑立,常常陪秋風嗚咽……”說到這裡茹強忍着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淚水好像是從她心底深處艱難地一點點的滲出來滴到我的臉上,整個房間里瀰漫著淡藍色的憂傷。“律格,我們都深愛着對方,我們的分手只是年輕氣盛的撒嬌賭氣,當我預感到分手就要鑄成現實時,正準備向你盡釋前嫌,卻傳來你已經匆匆結婚的消息。姐姐選擇了死不是懦弱,我的靈魂離開軀體是為了去遠方呼喚你,到天邊尋覓你。”茹喘息一下接著說:“我的心裡有一個家,這個家裡只能住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你在茫茫人海中丟失,我的期待變成了悲涼。”她習慣的雙手捧着我的臉龐仔細端詳着,像是對我又像自言自語地說:“蒼鷹飛不過滄海,不是她沒有強勁的翅膀,不是她不夠勇敢堅強,而是在滄海的彼岸,沒有了希望。”“律格啊,這些年來我放棄了人生輪迴就是為了留住心裡的愛巢,我的孤魂四處遊盪。人們說悲傷留在心裡,不論怎樣填補,都會留下痛的痕迹。我曾經對着一彎孤月抽泣,我曾對着秋風嚎啕……”說到這裡,茹擦拭了一下咕咕而流的淚水。“後來,我知道你把女兒的名字嵌入一個‘茹’字,深信你仍然深愛着我。你曾說過:思念是穿越時空、飛越千山萬水的心緒。思念在暖暖的陽光下滋生、在柔柔的月色里成長、在習習的清風中成熟、在綿綿的細雨里滋潤。思念是一盆幽蘭,清香是她的馨香,淡雅是她的顏色,高貴是她的品格。我常常默念着你的詩句,遙望着你所在的東方,真想在冥冥世界里,把思念凝結成的淚珠兒串成項鏈,把思念淤積的痴情和期盼織成婚紗,和你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我愛你,包括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臉龐和每次想起你時的感受,都是我永遠的記憶。”

  我和李茹是在我去上大學的路上認識的。在去母校的列車上,坐在我對面的姑娘身材修長而又高貴矜持,她那雙攝我心魂的眼睛,正像雨果在《悲慘世界》里描寫的那樣美麗“儼如天鵝般的眼眸,偶一流盼,如此甜美;柔絲般的、弓樣的眉睫,蔭掩着盈盈的雙瞳……”這個姑娘就是我以後的未婚妻李茹。入校后不久我們墜入愛河。曾記得,春天來了百花開放,我們相約來到后校園,小鳥在林中盡情地歌唱。冰雪融化小河歡快地流淌,大地換上嶄新的綠裝。李茹來到我身旁,在光彩照人堅貞不渝的茹面前我的心很慌……在四年的愛情生活里,我們談孩子、談人生、談家庭。我們沒有刻意去追求什麼,在我們可以哭的時候痛快地哭,可以笑的時候盡情地笑,可以煽情的時候放肆地煽情,可以愛的時候敝開胸懷真摯地放鬆。李茹常常渴望帶着我去一切可以去的地方。她說是大漠,是荒野,是塞北,是江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靈的翱翔,靈魂的舒展。

  不幸的是在畢業後去向問題上,我們發生了爭執,錯把李茹負氣說出的分手當真,毅然去了我想去的地方並草草結婚,茹悔懷着滿腔的怨恨和遺憾而自戕。李茹去世后,我總像一個人走着陌生的路,看着陌生的風景,聽着陌生的歌。從此開始我夢魘般的生活。

  我的思緒還在往事中徘徊的時候,茹輕聲說道:“親愛的律格,你是人世中我的唯一眷戀,你的音容笑貌早已融化在我的血液里,你的笑容每天在向我訴說著愛語,這愛語早已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山是樹的根,風是雲的根,雲是水的根,你是我的根。我愛你,我心裡的愛巢永遠為你保留着,那是你心靈最後的港灣。今晚是你壽終前我們的唯一的一次見面。你現在的妻子是我在冥冥中的撮合,珍惜吧她能代替我陪你走完餘生的路。” 茹的話像一陣風,吹進我傷痛的心,沉澱在心底積聚成一個苦澀的淚潭,溢出的淚水自面頰大顆大顆的滾落出來。我拉着茹的手久久不肯放開,真情地說:“茹姐,對不起,你是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因為你我才懂得了珍愛,才能在寒風中縱情歌唱凄涼。”茹梳理着我額頭上的亂髮,苦笑着說:“格兒,走吧,109房間有我給你的信,可以讓你今天所有的疑惑釋然。”言罷,在我後背輕柔地拍了一下掌。我隨着茹的掌力飄然而去,耳邊傳來茹三十年後再見的呼喚聲。

  人鬼情愁

  待我在恍惚中醒過來,已經是旭日東升。李黛姑娘無聲中來到我的床前,遞給我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而後帶着無限眷戀的表情悄無聲息的消失在牆角的暗影中。

  我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箋,李茹那端正秀麗的字跡跳入眼帘,伴着辛酸的淚水無聲的讀起信來。

  親愛的格兒:

  姐姐曾經以為屬於自己的那顆太陽不會隕落,但他真正在我面前消失的時候,我才知道,人只要活着就沒有真正的永恆。

  多年前,你悄悄祭奠我,當時姐姐就在你的身旁。那天你哭了,哭的那樣心傷。我心裡滿足了,姐姐對你的索求很可憐,哪怕你只給我一滴眼淚,我也會把它放大成無際的海洋。

  格兒,三十多年來,我經常遊盪在你的家鄉,無奈陰陽兩隔不能見面。夏都酒店建在古代的墳場, 109房間下面是層層白骨,森森陰氣形成了中國唯一的冥界通道,我們冥界的魂魄,只有自己的親人走進109房間,才能與之見面,這一天我幾乎望眼欲穿。

  李黛全名叫慕容李黛,是我辭世時腹中的女兒,也是我們愛情的唯一結晶。女兒為了見到她的爸爸,陪伴我苦等了三十多個歲月榮枯。如今孩子已經如願以償,明天就要輪迴了,出生地是你的家鄉。孩子出生時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你要仔細尋找一個名叫李黛的新生小姑娘,並把她撫育成人,替我還上這筆孽帳。

  律格,我愛你,因為愛你也愛你的家鄉,夫唱婦隨古之有訓,於是雲頂峰下也慢慢成了我魂魄的家鄉。還記得你寫的散文《秋》嗎?其實那是我們共同構思的文章。“……我愛家鄉的秋葉。說起秋天人們往往詠誦落葉。秋天,一片片秋葉帶着一絲絲的眷戀、一絲絲的遺憾,像離別情人的眼淚一樣,紛紛落下。她們或跳躍着、或輕舞着、或旋轉着降臨自己的終極地……投進大地母親的懷抱。”

  律格,這裡描寫的是你的家鄉,當然也是我的家鄉。我知道你最喜歡白樺樹,你的茹就住在雲頂峰森林公園石板路旁那棵秀美的白樺樹上。

  讀完茹的信,我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大陸回到了家鄉,攜帶妻子來到了那株魂牽夢繞的白樺樹旁。山風輕柔地吹着山林,白樺樹和樹下的芳草翩翩起舞,一條細細的樹枝輕輕飄來,我知道這是茹姐的手在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龐。身旁妻子輕聲說:“茹姐啊,感謝您冥冥中的拴系的紅線,我一定陪伴好我們的律格,也會找到叫做李黛的小姑娘,告慰您在天之靈。”我把已成淚人的妻子攬在懷中,深情地望着……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