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愛心樹
明天期末考試,我們這群猢猻馬上就要解放了,心中暗暗慶幸。
監考表下來了,班主任往牆上一貼,我們迫不及待的蜂擁而至,第一堂考政治歷史,音樂老師監考!大家紛紛在慨嘆:“完了。”
晚上悶熱,樹多,長腳蚊也特別多,安靜的寢室里只聽得“噼噼啪啪!”拍打蚊子的聲音。大家小聲的探討明天的考試,怎樣一堂一堂的對待。隔壁寢室的“鐵腦殼”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壓低嗓門,扯起耳朵叮囑我們:“明天,千萬莫忘記給音樂老師放個凳子在講台。”深夜,大家睡意來了,打蚊子的勁頭沒有了。晚上睡得很沉,早上,打起床鈴,我們才慌忙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去操場做操跑步。心裡很不平靜,特別的着急,和大家一樣,我精心準備的“手風琴”紙條也沒用了。吃完飯就去掃那塊校園裡的“責任地”,剛打掃完,我們幾個猢猻頭給監考的音樂老師放了一張凳子在講台,我們想讓音樂老師這次不要站,讓她坐着給我們考試。
上課鈴響了,監考的音樂老師已經站在講台上。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睜開,十足的殺傷力就迸發出來,愛講話的都啞巴了,頓時,大家對齊、坐直,整個教室鴉雀無聲。音樂老師單薄瘦小的個子,穿了一件軍綠色的裙子,像一個颯爽英姿的女兵,長發綁好束在後面,似一道黑色的瀑布傾泄而下。一雙高跟鞋,走起路來卻聽不到一絲聲音。音樂老師看上去很年青,但是,從那張臉就可以看出,有30多歲。我們都怕她那雙深邃的眼和那張能說會道的嘴,沒有人敢跟她斗,她的話語總是以溫柔、貼心的姿態呈現給大家,纏纏綿綿的,暖人心。大家敵不過她,特別喜歡上她的課,在背後,我們都說音樂老師是個洗腦高手。上欣賞課《高山流水》,她就把《伯牙善鼓琴》原文背誦給大家,讓我們串講這個故事,最後,她講得很精彩、很投入,加入了她自己的人生閱歷和個人情感。然後,坐在古箏前,若有所思的彈奏起《高山流水》。我們正沉浸在其中,曲已終,老師說:“鍾子期死後,伯牙悲痛萬分,認為世上無處覓知音,於是,‘破琴斷弦’,終身不再彈琴”。纖細的手指捏起一支粉筆寫下蒼勁的“知音難覓”,四個字。我們在她的文字情韻箏聲中,美美的感受意境。我們覺得她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一個才女,有幸來到我們這些猢猻身邊,課餘,我們喜歡靜靜的坐在她家那棵大大的廣玉蘭樹下,吹和風,聞花香,聽她磁性的歌聲和指尖流動的旋律。在我們心中她算是一個傳奇。
音樂老師張開嘴巴,開始講話:“同學們,我有幸給大家考試,珍惜緣分,我今天特意穿了這雙高跟鞋,我一直要站到你們交卷,看在老師期待的份上,嚴肅認真的考好政治歷史,我不想看到有一個同學,漏掉一個題目。也不希望看到有舞弊行為,嚴守考紀。記住了嗎?希望我們開心考試。考試時間到,把政治放在上面,歷史疊在下面,同學們全部離開教室,我自己收試卷。”那富有磁性,銀鈴般的聲音,煞是好聽。她開始用小刀拆卷,大家都在擔心割了她纖細的小手。我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她嫻熟的把試卷一一拆開,一小組七張,分發下去,一下子,我們都順利的拿到兩套試卷了。
開考鈴響了,我們開始做試卷,音樂老師站在教室一角,看着前方,那雙眼睛就像探照燈,不,像校門外的攝像頭,第一個題就把我難住了,我記不住歷史時間,好想扭頭看看左右兩邊的“難兄難弟”,我的餘光看見左邊的“難兄”也在咬着筆頭,他也忘了。音樂老師的眼光掃了過來,她的眼睛可以讀懂我們的所想所念。我下意識的坐直身子,忘掉邪念,心裡想着音樂老師的那句話:“抄別人的文字,抄襲別人的作業,就是吃別人吐出的唾沫。”呸呸!好噁心!
音樂老師看見我們這個勝似水簾洞的班,每天只知道玩的猢猻,每節課留一點時間給我們進行思想教育。記得有一次,她給我們滲透做人的道理:“做人要謙虛,聖人孔子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們班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鐵腦殼”馬上接上:“老師,假如您前面的學生一個是搶劫犯,一個是殺人犯,一個是貪污犯,還有一個是流氓地痞,您說,會有您的老師嗎?”大家哈哈大笑后,安靜的等待她的對決,心想:老師沒法回答了。音樂老師忽閃着那雙大眼睛,不急不忙的說:“那麼,我們就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們一個個面紅耳赤!我們再也笑不起來,從此,我們對這個音樂老師,肅然起敬!
我要埋頭做下去,選擇題都做完了,可惜,模稜兩可的占多數。簡答題,我一看就不知所以然,答什麼?答自己的想法,條條框框都記不住了。歷史老師講的我都沒印象,只有隨便作答。最後一個問答題,我仔細閱讀題目,猛然想起了那段歷史,開始作答,很順利的答完了。拿起政治試卷,感覺很熟悉,都是選擇題,好做,簡答題也好做,都有話可說,我也忘了原則點點了。政治試卷的最後一道題,很感興趣,用口水話把它給解決了。斜掃窗外,還是陰天,好像開始飄起了斜織的雨絲,一陣風吹來,涼爽、愜意!我偷偷的看了看音樂老師,她換了一個角度,站在這邊的牆角,也一樣,全班都在眼裡。我繼續悶頭去檢查試卷。檢查了一遍,感覺頭悶疼,可能,昨晚沒睡好。我身子不動,又斜眼掃了一下大家,他們都沒做完,在沉思,我想:死答案,思得出正確答案嗎?不如下手了,也許會得點兒辛苦分。大家都有了睡意,我看見前面同寢室的幾個兄弟都在釣魚,昨晚,那該死的蚊子瘋狂的咬我們,吸走了我們的血,還偷走了我們寶貴的睡眠。但是,都不敢趴下。
時間你快快溜走吧,時間太長了,坐兩個小時,可能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能交卷。我掩卷深思:為什麼要發明考試?我好累,我偷看音樂老師,她依然直直的佇立在那裡,她微笑的注視着一片天地,我們都在那天地裡面。她的目光柔和、安詳,暗含一種期待。我不敢懈怠。繼續埋頭看試卷。
大家都做完了,應該說是做了自己掌握的,能做的題目。不能看紙條,不能翻書,不能交頭接耳,我們那些空白的題目就讓它空在那兒?心裡空落落的,看到監考老師那雙眼睛,那雙高跟鞋,又悶頭做了。“考試還有最後15分鐘。”廣播響了,感覺時間好快!我們心裡都樂開了花,動動肩,扭扭身子,老師的眼光又掃了一圈,大家正經危坐,這十五分鐘就像世界馬拉松長跑大賽,太長了。我可憐的音樂老師還要衝刺最後15分鐘!我想,大家都和我一樣,感覺音樂老師就是一個高音譜號,直立在那裡,我們五組學生就是五線譜上的小豆芽。不,我們是猢猻,她是如來佛。不,我們是俗子,她是玉觀音。不,她是一棵愛心樹!她愛我們勝過愛自己。我們不敢睡覺,我們不敢懈怠,只因為,老師用折磨自己的方法來懲罰我們。平時的不認真,這堂考試,我們又一次受到了內心深深的譴責。
“叮鈴鈴!”下課鈴響了,我們擺好試卷,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我們依稀看見音樂老師小心翼翼的按順序收取試卷,清數試卷,把兩疊整整齊齊的試卷裝進檔案袋,抱在懷裡,那一身素凈的裙擺,似一朵幽蘭,邁着輕盈的舞步,散發一縷淡淡的清香,從我們的身邊飄過。
呵!那位穿高跟鞋監考的音樂教師,一棵愛心樹老師!一位讓我們最敬佩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