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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二)

白雲飄飄作文網 字數:3000字

  轉      那一句話也成了現實。 

   清高的父親,拒絕了許多有權有勢人的提親——因為不願意女兒去做小。那時候,她又暗自慶幸父親的桀驁不屈起來,繼續沉迷於那個江湖的夢中,即使遠遠地看見了那個白衣公子一眼,便能痴痴想上好幾天。 

   然而,哪個人卻只是淡淡的,臉上漸漸有憔悴的氣息——聽人說,那是因為他的父親得了重病。於是,她便天天都在觀音面前,開始乞求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老人的健康。 

   她只是把整顆心都放在那個人身上,絲毫顧不上其他。 

   直到那一日,官差破門而入,一條鐵索帶走了父親,她才清醒過來,知道大禍已降臨。 

   我爹犯了什麼法?你們為什麼抓他? 

   他在潮州任上,貪污了國庫銀兩。如今有人告發,要帶他去刑部審問! 

   冤枉……我爹一生清白,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情! 

   她抓着官差的衣袖苦苦哀求,卻被扯出了家門,踉蹌地跌倒在路上。平日里相熟的左鄰右舍在門縫裡看着,卻不敢過來。不顧矜持和體面,她哭了起來。 

   過了許久,忽然有馬蹄聲由遠而近,停下來。她沒抬頭,卻聽到耳邊有人輕輕地問:“怎麼了?” 

   居然是那個朝思慕想的聲音——紫黛僵住了身子,甚至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滿臉淚痕的苦相便被那人看了去。她只是低着頭,抽泣着,也不做聲。 

   “起來吧。”見她不肯回答,那個人輕輕地扶了她一把。 

   她順勢站了起來,囁嚅着,低着頭,飛紅了臉,正待說什麼,卻聽見另一行馬蹄聲急促地奔了過來,馬上那人一疊聲地急喚:“少樓主!少樓主!快回樓去,老爺不好了!” 

   那隻手猛然顫了一下,她的心也隨着一抽,抬眼看時,那人已經扭頭看着聽雪樓的方向,呵斥着來人:“江浪,如何能當街說起樓主病情!” 

   來人飛身下馬,跪地稱罪,可眉目間滿是焦急之情。白衣公子放開了她,翻身上馬,抖開韁繩,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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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個人站在街上,看着他絕塵而去,看着左鄰右舍在門窗后躲閃着看她的眼神。想,他終究也是路過,偶爾扶了她一把而已。他的世界,是她完全不能了解的;而她平凡人的苦惱,也不為他所知。 

   想透了這一層,紫黛的心便冷了一半。 

   她不再做以往那些旖旎的夢,那終究不能解救目前父親的厄運。而那些武林俠士,恐怕也不能幫她一些什麼。一切,現在只有她一人承擔了。 

   那一晚,禮部侍郎謝梨洲遣了媒人來,想收她為第五房如夫人。 

   她想也沒想,甚至沒有詢問在押的父親的意見,自己一口答應了婚事。她需要藉助謝家的勢力……即使那個侍郎已經足以做她的父親。 

   第二天,周紫黛便出嫁了,沒有三媒六聘,只是一乘花轎,便從側門抬進了謝家。 

   三天以後,她的父親洗清了嫌疑,從牢籠中走了出來。那樣清高桀驁的父親,出獄后便大罵起謝家的乘人之危,連女兒的自行允嫁,也被他罵為失行。 

   失行……她笑,莫不是她早就註定的命運么?她成了謝家的五夫人,父親再也沒有來看過她。 

   她也是安靜的,每日只是從謝家的高樓上望出去,看着那個神秘大門后的院子……有一幢白色的閣樓,孤寂地立於滿院的青翠中,燈火深宵不熄。 

   她知道,在街上碰見他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出嫁的那一天,聽雪樓的蕭老樓主去世,近日來聽雪樓中人馬進出頻繁,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明白了當日他絕塵而去的原因,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有淡淡苦笑而已。 

   一日午後,在謝家別墅小院中,百無聊賴地散步。 

   牆角有一架薔薇,居然已經微微開了幾朵花。今日記起,特地過來看,卻不由怔了一下,原來昨夜風大,竟然將那僅有的幾朵花吹了一地。 

   此時尚不是薔薇盛開的季節,只怪這花開的早了,躲不過狂風,也就這般凋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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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以後再遇到他,卻已經恍如隔世。 

   “蕭公子眼光忒高了,莫非連洛陽城中的花魁紫黛姑娘,也不入你的法眼?”不願意放過有錢的大主顧,老鴇對雅座內的客人賣力地推薦,“來我們風情苑消遣的客人,不叫姑娘來陪坐怎麼說得過去……何況是公子這樣身份的人物。” 

   雅座中的數位只是淡然靜坐,慢慢啜飲着面前的酒,外面的鶯啼燕語竟似半句也到不了那些人心頭。老鴇心裡一怔,暗自叫苦:莫非,這次聽雪樓的人來光顧這裡,是解決江湖糾紛來着? 

   她正待退出,卻見居中而坐的白衣公子放下了酒杯,眼也不抬地說了一句:“如此,叫紫黛姑娘過來吧……” 

   老鴇唯唯而退,一把將她扯了過來,對她使了個眼色,低聲道:“那些是江湖豪客,得罪不起,小心服侍吧……等會兒有什麼不對了,立刻躲一邊去。” 

   姐妹們一聽到江湖仇殺,臉色都變得雪白,只有她泰然自如,點點頭:“媽媽放心便是。” 

   她自顧自走上樓去,臉色不變。江湖……只因了那個人,江湖對她來說並不可怕。反而,是她心中一直珍藏的夢。即使是平日接客,她也多願出去見那些姐妹們躲着的江湖豪客,聽他們說一些江湖上的武林掌故、門派爭鬥——似乎,從那些人眼中,能看見昔日牽念過的人。 

   “不必近來,在簾外唱個曲子罷。”腳步剛剛踏到珠簾外,裡面便有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她的腳步便止住了,然,並不是從命,而是再也邁不開步子……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他,是他! 

   她僵在了簾外,華麗的珠寶下,面容蒼白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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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她沒有唱,裡面的客人便也不催。 

   氣氛有一絲絲奇怪,甚至連風吹過來,都帶着莫名的肅殺之氣。 

   珠簾低垂,然而,儘管內心是驚濤駭浪,她卻沒有一絲的力氣,去抬手拂開那帘子,看一眼帘后的人。回到洛陽后,到處聽人說,這兩年聽雪樓聲名鵲起,已經在他的率領下成為洛陽最大的勢力,和原先執牛耳的天理會正斗得不可開交。 

   風塵中經年,她的消息來源已經越來越廣,再也不像以往在小院中,只能憑着別人的隻言片語,想像着那個大門背後的他,是如何不可琢磨的人。 

   蕭憶情。蕭憶情。 

   她現在已經打聽到了他的名字,然,他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兩年了,在他的記憶中,恐怕也早已磨滅了那個提水路過的少女的影子了吧? 

   無論如何,她與他之間,已經是雲泥般遙不可及。 

   定了定神,紫黛終於恢復了常態,拿起了手中的紅牙板,輕啟檀口,就站在珠簾外,輕輕一字字地開始唱起曲子。 

   “二月揚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依。 

   造化本是無情物,任它南飛又北飛!” 

   她唱得很哀婉,掃了大家的興緻,旁邊的雅座裡面已經有人開始罵。然而,珠簾后,那個人卻微微皺起了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做聲,隔了片刻,卻道:“進來吧。” 

   紫黛怔住,紅牙板啪的一聲摔落在地,手指微微顫抖着,忽然一咬牙,拂開了帘子。 

   “來的果然是你。” 

   她一進去,就聽見他對着她,說了一句。眼神寒冷而飄忽,一如當年。 

   又驚又喜。他還記得她?他、他竟還記得她! 

   她臉上的笑容不自禁地綻放,然而,身子卻忽然一松,彷彿被人一把拎起,向前急推。她驚叫起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她身不由己地對着居中而坐的他沖了過去,白衣公子仍然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身後,目光閃也不閃,隨手一掌推向她的肩頭,想將她帶開。 

   “天理會忒沒人才,居然派你來刺殺我?” 

   漠然地,他看着她身後隨之而來的某人,口中吐出了一句話,明滅不定的眼中殺氣逼人。她的心飛快地往下沉。原來,他方才認出來的人不是她,而是悄悄跟在她身後的神秘人。 

   蕭憶情那一掌推向她肩頭。然而,目光瞥見,卻略微怔了怔,掌勢到了中途忽然一轉,變推為扶,攬住了立足不穩的她。同時,他右手袖中流出了一片清光。 

   夕影刀。 

   那是紫黛第一次看見他動手殺人,然而,她完全沒有驚懼。在第一眼看到時,她便被那妖異凄美的刀光迷醉。那似乎已經不是殺人之刀,而只是一陣清風,風過後,灑落了一陣斜陽下的細雨。 

   刺客的血灑落在樓面上,而聽雪樓諸人臉色都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