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春光又至,和暖地照入書桌前的小窗。伴隨蓬勃春光一起到來的,是數不清的飛絮。它們悠閑自在地飄飛在空中,有的竟被風吹進窗欞,落到書桌上那本敞開的詩詞集上。
我愛在這飛絮漫天的春日讀詩。一首詩便是一片柳絮,輕盈優美,無數詩歌便匯成古典文學的海洋,如漫天柳絮拼成潔白的雲朵,載着我在淡藍透明的空氣中輕嗅這春日的芬芳。那漫天的柳絮看似是迷濛一片的,卻各自有着不同的際遇和別樣的心思;正如每首詩詞流露出的情,也是纏綿悱惻而又千差萬別的。即使它們都寫於同一個時候——在那飛絮漫天的季節。
春日的禹跡寺,柳樹濃蔭如蓋,柳絮輕舞在明媚的陽光中。那是放翁與前妻離異十年再度邂逅的春天。她在橋的那端翩然而逝,只留下徐徐裊裊的香、衣袂飄飄的影,在放翁心頭縈繞不去,勾起無盡離情別恨。於是,在那“滿城春色宮牆柳”的傷心季節,他在沈園的粉牆上留下了經久不絕的留別哀音。那纏繞着絲絲春意的柳絮,是否是這對昔日戀人共同灑下的眼淚?在那飛絮漫天的季節,有離人痴情無限的思念。
春日的大觀園,桃花濃艷,柳樹繁茂。柳堤上空飄滿風絮,宛如含翠的千里煙波。在這溫婉寧靜的春日,卻有人淚光點點、嬌聲喘喘地吟出“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的悲哀。是啊,柳絮是無牽無掛的,也是無依無靠的,如粉如塵,飄散天涯。怎能不使有着同樣際遇的林妹妹感到憂愁和悲涼呢?“嫁與東風春不管”,在那飛絮漫天的季節,有才女顧影自憐的憂愁。
春日的山野,卻是另一番草木繁盛、山花爛漫的景色,“百般紅紫斗芳菲”。五彩繽紛的鮮花點綴在鮮亮濃密的綠色中,用明麗的色彩盡情裝點着春天絢爛的美麗。楊花榆莢則如優雅羞澀的少女,不好意思穿上鮮艷的衣服,只是用漫天飛絮來為春日的天空編織最柔軟潔白的雲朵。那飛絮也如最溫暖的雪花,洋洋洒洒飄落;又如最透亮的薄綢,柔軟地覆在春日的大地上。在那飛絮漫天的季節,有萬物生命蓬勃的喜悅。”
指尖掠過泛黃的紙頁,驀然發現,詩中的春天有了那漫天飛絮的點綴,變得如此千姿百態、風情萬種。如今千年已逝,但歷史上的煙塵卻無法湮沒最真摯的情感,時光的洪流也無法沖淡最純樸的思念;柳絮,依舊在春日飛舞着千年不變的詩情。
柳絮依舊,和風依舊,詩情在這春日無盡蔓延開來。我閉上眼,讓思緒徜徉在這飛絮漫天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