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一個美麗的養兔女孩死於洪澇。17歲的女孩把兔子群趕上了高高的山崖，但是她自己被沖了下去，她手裡還抱着一隻未滿月的小兔子。後來，人們在一塊淺灘上的大樹下找到了那隻安然無恙的小兔子和上了天堂的女孩。她的兔子很痛苦，哭了三天三夜，哭得人人為之動容。第二天，兔子死了，它們的屍骨全都消失了，大人們說是被女孩帶到了天上，她捨不得自己的兔子。一年以後的春天，人們找到女孩的地方長出了一大片小草。每年夏天的雨季，它們就結果，那種綠豆大的，紅彤彤的小果子，好像兔子的眼睛。裡面是果漿，無色，會流淌出來，像兔子的眼淚。這個美麗得讓人心碎的故事，讓我在十歲之前都不敢靠近這種植物。我怕它的綠色，那是一種包含了詛咒和悲傷的顏色，很蒼老，感覺陰森森的。大人說兔子草的果實可以吃，但是我從未吃過，我怕看到它的樣子，怕想象兔子的眼淚流進嘴裡的感覺，怕到了因為考試沒考好，怕爸爸訓我，躲到草叢裡不敢回家而飢腸轆轆，也不敢嘗嘗兔子草的果實。我不願咬痛兔子。但是我雖然沒有嘗過兔子草的果實，卻一直固執地認為它的果漿是咸而苦澀的，因為那是眼淚的滋味，是心碎的滋味。這個念頭像生了根，一直長在我心裡，趕也趕不走。哦， 兔子的眼睛，兔子心靈的窗戶，你可在訴說你對主人的思念？
在我十歲生日那天，我的朋友神秘地送給我兩顆種子，說這是可以許願的，她在一大片小草里發現的。那兩顆瘦小的種子，一直握在我手中，它們黑，乾枯，沒有光澤，怎麼看怎麼不像能許願的種子，但是我還是把它們種在我的花盆裡。春天，它們發芽了，嫩綠色的小苗飽受風雨的洗禮，看似弱不禁風，卻頑強地生長起來。雨季過了，我一看，居然是兔子草！那枝頭已經有了三個鮮艷欲滴的，不開花就結的果實，我卻視之如毒藥，每天避而不見，最後乾脆把它搬到陽台上，讓它自生自滅。而第二年，滿盆就都是兔子草了。我氣沖沖地去找我的朋友，把她帶到大樹下，讓她好好看看那片兔子草，並且告訴她了那個故事，她卻掏出小刀，把兔子草的果實割開。我轉過身，不願看兔子的眼淚流出來。這時她大叫：快看，兔子草沒有種子！我極不情願地轉過頭，只見她手中的果實只剩下皮了，果漿已經流光，而皮里沒有任何那種小的，烏黑的種子。天啊！天知道它是如何繁殖後代的。
後來，我們又在三棵大樹下找到了那種弱不禁風小草。大樹為它撐起了一片天，她說。我心裡一驚，兔子草好像教給了我什麼。可是，是什麼呢？
轉學的前一天，她約我到兔子草里，說，不要怕兔子的眼淚，學學它們吧，它們不是為大樹活着的，是為自己。我只是點點頭。
到了新的學校，我選擇了最難打掃的音樂教室，雖然面積大，但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時，我突然醒悟：兔子草為自己活着，卻活在大樹的庇護只下，甚至比那些在花園裡爭寵的奇花異草安全，就像我，一個人打掃音樂教室，雖然難度大一些，但是不用聽任何人指手畫腳，完全是自己的天地，為自己活着。
這好像也是兔子草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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