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人說:“你們那個叫什麼城市,那是半城市,半農村;這才叫農村,瞧見了沒,那寒酸樣。”這是我第一次去農村旅遊時,遇見的一個老人說的。那時的我,就像所有同齡人一樣,心裡載着滿滿的夢想與希翼,只想着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到一處更好的地方去,以為總有一個地方,比自己的故鄉好;那兒,會更加值得自己留戀,也不枉了自己的青春。
老人說這話時,回頭用手指着身後:一條經雨水沖刷后,泥土、垃圾混合的散發著惡臭的馬路寬的土地。後面,是一座小小的村莊。
歲月的雕鏤,在破舊的牆體上留下了痕迹。小小的村莊背靠着山,位於山坡以下。由於山林里的林木多被砍伐去了城裡,加工成了傢具,成了筷子,成了各種生活用品;山裡雨水多,泥土夾着暴雨,順勢朝山坡下湧來,村莊的田地經常遭殃,村民一年的辛苦也算白費了。有的季節,雨下得大了,還會淹了房屋,大多數的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早厭煩了這樣每天和泥濘打交道的生活。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往城裡工作去了,外出工作不久后,有了點成就的人,多是將家人接去了城裡,畢竟城裡環境好,有福可享哪有不享福的道理。往日繁華的村莊,就這麼搬啊搬,只剩了幾十戶。有的老人不願搬,有的過幾年,時候到了,自然也要搬。終究是要走的啊。
“搬,搬,搬,搬了好,搬了不再受罪了!”老人說這話時,眼裡有着與語氣相悖的眷戀。這樣柔的目光,看得我的心口發堵。
【二】
剛剛從家裡出來,揣着小小的願望出去旅行,就盼着能不負了當初的那股衝動,能夠有所作為。今年放假,原本打算在家裡好好地碼字,好好地寫文,心裡卻總是安定不下來,一坐在桌旁,原本的意境也全都跑光了。那麼渾渾噩噩的幾天,心裡憋着一股子氣,我忽然想到了旅行。我把自己無法寫好一篇文的錯歸咎於我出生的這個地方,儘管我多麼的熟悉她、熱愛它。16歲的年齡,往往最衝動,一旦決定了,就是再大的力氣也拉不回,於是我背着自己的旅行包,來到了這個村莊。
我開始在這個小小的村莊里遊盪,想着要找到村長,安排今晚的住宿。
我嘆着口氣,盲目地走向村委協政處,充其量不過一棟大樓,樓上一間辦公樣的房間。這時候裡面沒人,我抬眼望見桌上的一張單子。有人告訴我,村長現在可能在村莊后,就在山坡那邊。
傍晚的風起了,有些陰冷。在山坡那邊,我看見一個人,提着水桶,在山坡上植樹。褪得發白的黑外套,左腳穿着磨得有些破的皮鞋,我肯定自己沒認錯,是那個早上同我談話的老人,也是村裡的村長。在他終於發現我的存在時,一顆樹苗被栽好了。
我去扶着他坐在石頭上。我問他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栽樹?“年輕人一個接一個走了,不都因為這個山坡嗎?”他緩了口氣,繼續說,“植樹好啊,幾年的功夫沒白費,環境改善了,村裡也好過多了。”“幾年?”我詫異地問。他轉過頭,扶正了樹苗,說:“才幾年,哪那麼容易就解決一切問題呢,還早着吶。”原來在我眼裡看來不可思議的幾年,在老人的眼裡,不過是“才幾年”。我看了看覆蓋了將近半個山坡的樹,有的還沒長好,估計是新近才栽植的。“這些,都是你栽的嗎?”在問老人話時,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半個山坡的綠,像是有種魔力讓我的眼睛着了迷。他看看樹,看看我,說“老了,年紀一大,干起活來就吃力了,況且,也幹不了多久了。”
我的心裡“咯噔”酸了一下。忽然想起桌上的那張單子,我問他:“村子是要搬遷了嗎?”老人有一會兒沒回神,等他轉過了頭,聲音里卻裝滿了一種我無法觸及的悵然:“都怕這坡上的泥沙指不定哪天夜裡就淹了村莊,搬,不得不搬吶,也都搬得差不多了。”老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空洞,好像把這座村莊都填了進去都填不滿。
“那還植什麼樹?都要搬走了!”我不解地問他。“畢竟都土生土長了大半輩子,要離開,再怎麼著,也希望它變得更好一點,再好一點。我可是一村之長吶。”我捕捉到了老人眼裡一閃即逝的東西,一時沒了話說。是自豪?是無奈?是惆悵?我想,這裡有我這個年紀還不大懂的東西。
安排了住處后,我倚在窗前仰望着天空,想到了老人最後一刻臉上浮現的表情,就像嬰孩離不開母親。離開自己的故鄉,孤身去旅遊,這是16歲的衝動,被我看作比夢還神聖的東西,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初衷,究竟是對還是錯?也許老人眼中一閃即逝的東西我開始有些懂了,懂得了那是對故土無比熱忱的愛,是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的眷戀。
這一夜,無眠。
臨別前,背對着村莊離去的那一刻,我收起了16歲那顆衝動的心,想着老人嬰孩般眷戀的表情,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地方——我的故鄉——那個我將進行旅遊的下一站。
初一:冬的溫度
村長 標籤:村長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