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官員卸職后,朋友問他:根據你十幾年的做官經驗,說說你最喜歡什麼樣的人,最痛恨什麼樣的人?他回答說,最喜歡你們說的小人,最痛恨的還是這些人!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最喜歡和最痛恨的是同一個人呢?該官解釋道:“小人在當官的面前,像一條溫馴的狗,最聽話的,是你的玩物,也是你的耳目,說你想聽的,做你想做的,投你所好。你才覺得你的權力顯赫。但是小人時刻在監視着你,掌握着你的一舉一動,抓着你的小辮子。當一旦有機可乘或一時得不到好處,他便暗着就給你使壞,在陰里就謀你、損你、害你。如果你失了勢,他又變成了別人的狗,那返回來就得咬你,往死里咬你。因為你的底細,他最清楚!”
可以說,他這種體驗也只能是在卸職以後,才會有的。同時,我也很是佩服小人的見風使舵和隨機應變的能力。一個人如果長着一副陰陽臉,象川戲的變臉,確實是絕招;長着一張鸚鵡嘴,撿好的說,那他這輩子就有好日子過了。對小人來說,名節、骨氣、信譽、承諾、祖先等都不重要。他們認為,那是騙人的鬼話。好害怕啊,世界最厲害的老虎,我都沒怕過,卻突然怕起小人來,小人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把你炸的粉身碎骨,到最後還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我渾身直冒冷汗。自己給自己做了一個隔離帶,遠離,再遠離,道理很簡單:再厲害的狼吃不了不見面的羊。你不和他交往,不和他有利益衝突,他也無可奈何於你!況且,小人是為利益而來的,不是專門和你來鬧意見,打架的。你沒權沒勢的,小人也不和你沾邊,甚至瞧不起你。和你爭鬥有啥意思,他從你的身上撈不到什麼油水。一旦和你爭了,你不是影響了人家的利益,便是阻礙了人家貪婪。這個時候,你就不好活了,你也就成了他的敵人,他就得和你鬥了。當然,你是鬥不過他的。小人是不擇手段的,只要能把你弄倒,什麼樣的花招使不出來呢?你正直、清白、坦蕩,你直言不諱、進諫不講究方式,你逆耳忠言,你苦口良藥,這正是你的短處,也是你的弊端,更是你的把柄。可你不懂得回頭,你挑擔子不懂得換肩膀,你死心眼,你一意孤行,枝節不變,頑固不化,那厄運就會找上你的門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時的你就慘了。你比干,你的刨心挖肝;你屈原,你的投江自盡;你陶淵明,你的解甲歸田;你劉羅鍋,你的固守貧窮。
領導酒興大發,你怕失了體統;領導酣然正眠,你怕誤上朝綱;領導正缺錢花,你怕挪用公款;領導想摘野花,你怕丟失人格;領導想去賭博,你怕腐敗墮落。總之,領導想幹啥,你都害怕,你就是領導的絆腳石,攔路虎,眼中釘,你就是領導的鐐銬、腳鏈。而小人呢?正好背道而行,投領導所好,投領導所愛。領導視察疲勞了,小人說,我來洗腳;領導生氣了,小人說,拿我出氣;領導做錯事了,小人說,大膽創意;領導寂寞了,小人說,找個小秘。哄着、順着,逗得領導眉開眼笑。這就成了領導眼裡的紅人,心肝的寶貝,肚裡的蛔蟲。“順我者昌”,小人領會了精髓,悟出了真諦!秦檜爬着,魏忠賢跪着,和珅拍着,潘仁美舔着。滿臉堆笑容,討的主歡心。其實明裡順着,暗裡藏着。結黨營私,拉幫結派,勢力強大,謀權篡位。當領導後悔的吐血的時候,小人站在一旁獰笑着說,我早恨死你了,我要報仇!還的踏上一隻腳!原來,小人的逢迎,並不是當官想象的自覺自愿,是迫於無奈,對當官的呼來呵去,早已恨之入骨!楊修說,不是丞相在夢中,而是君在夢中也。
歷史與現實的教訓,已經夠慘痛的了。小人惹不得,得時刻防着。可又有幾人能夠做的到呢?可是小人吃香的,喝辣的,狐假虎威,趾高氣昂,也確實令人眼饞。一般人是抗不過誘惑的,包括我在內。我也得學幾招,雖然不準備害人,但也得討領導歡心,這樣就不至於埋沒自己。我知道,我的一切成績都被我的壞脾氣淹沒了。掌燈讀書,靜卧深思。終於,找到了小人能夠得到領導信任的竅門。我是研究文學的,當然地從漢字做起。“躬”——身子彎成一張弓,見了領導就得弓着腰;“射”——身子一寸高,見了領導就得爬着走;“躺”——你彎下了腰,領導就顯得高尚。哈哈,好激動啊!做事其實很簡單,不會做是不用腦子想。我很是為自己的新發現感到一點點自豪!有這“躬射躺”三字經,我看沒有攻不下的堡壘!
我原來進領導的辦公室,或用拳頭雷響門,或不打招呼破門而入;進去和領導說話,麻袋倒西瓜,“胡隆通”一股腦兒,嗆得領導連插話的機會也沒有,弄不好還和領導頂嘴、發脾氣,眼睛瞪得牛蛋似的。尷尬的場面多着呢!我這次有了經驗,得好好和領導親近親近。
我輕輕的走到領導的門前,輕輕的敲了三下門,把預先準備好的笑容,堆在臉上。弓着腰,低着頭。耐心等待領導開門迎接。果然,領導開門了。
“進來吧!”
“哎,領導,您忙着嗎?打擾您了吧!”
也許是我的形象使他感到陌生,也許是我的謙卑使他感到驚訝。他像見了怪物一樣的,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倒退幾步,好像不認識一般。但領導畢竟是見過世面的,震驚之後,便鎮靜下來,說:
“你今天怎麼了,腰痛?”
“呵呵,不腰痛。”
他摸了摸我的腦門,又摸了摸自己的腦門。
“你腦門涼涼的,沒發高燒啊!”
“沒發燒。”“那咋成這樣子呢?”
“領導,您說,我這樣見您行嗎!”
“哈哈哈哈哈。我以為你咋了,你啥時候學會這一招了。你沒這個本事,笑比哭還難看。嚇我一跳,好端端的一個人,咋學壞呢?”
“啊!我這是學壞嗎?”我說,“你不是常說我要改改脾氣,我這不是改了嗎?咋你又不喜歡了?”當然我已經站直了身子。
“你是個好同志,既能幹,又有能力,心眼也好!我很欣賞你的,以後別這樣,原來不是挺好的嗎?”
“你不是嫌我嗎?昨天還說,你的改改脾氣了,我改了,你又說不行!”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領導到底是咋想的?我又是怎麼了?別人能幹的,我為什麼就不行呢?
我恨自己,恨自己是個笨豬,恨自己是頭蠢驢。只會拉磨,轉圈,不會拐彎,抹角。
領導說:“我正要找你,正好你來了。咱們有個新任務,很是艱巨的。我考慮了再三,非你不行?”
我領了任務,從領導辦公室出來。很是懊悔,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生氣自己的無能,只能做些費力不討好,白乾不掙錢的活兒。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自己的磨盤。
我確實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紅人還是眼中釘?說是紅人吧,好處輪不到你;說是眼中釘吧,領導又離不開你。
那自己到底是什麼呢?是階梯?是墊腳石?是別人利用的工具?但有一點肯定,不是別人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