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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登旗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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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不清多少次到過旗峰山了,也數不清多少次爬上山頂看雲捲雲舒、日出日落了。但卻從來沒有在雨中登上過旗峰山,因為雨天登山確實不是很安全。因此每當天氣不好時,我就呆在家裡,上上網,看看書,從沒起過去登山的念頭。

  今天早上一起床,就聽見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隔着玻璃窗可見外頭白蒙蒙的一片霧氣,屋裡也是濕氣很重,地板上、牆壁上都沾着細細密密的一層水氣,看上去濕漉漉的。下雨最無聊了,屋裡也呆不住,正不知所措時,突然想着去爬一下山,下雨爬山那將是一個什麼樣的景況?想到這,馬上就按捺不住,換上防滑登山鞋,拄一根登山杖,擔一把雨傘就出門了。

  俗話說:“冬至黑,過年疏;冬至疏,過年黑。”意思是說,冬至這天如果沒有太陽,那麼過年一定晴天,反之,如果冬至放晴,過年就會下雨。現在離過年就剩7天了,我想想冬至那天,確實是艷陽高掛,因此現在雖還沒到過年,雨卻像被算定了似的,淅瀝嘩啦的就下來了。

  於是我在路上一邊走一邊暗自佩服中國古代的勞動人民,總結出來的東西那才是民族的精華。

  或許是臨近春節,或許是下雨的緣故,今天的旗峰山顯得格外冷清,公園裡幾乎看不到一個遊人,有的只是靜立在湖畔的垂柳和泛着無數個水暈的湖面以及飄搖在水上的空遊船,而整座旗峰山卻被霧氣迷漫着,籠罩着,隱隱約約露出山頂的紅燈籠,但很快又被飄過的雲氣給遮住了。

  有人說登旗峰山比較刺激,原因是山路是彎延直上的,只要一走上去,基本上都處於一種登山的狀態,沒有平路可走。確實也是,有很多山是爬一段山路后就有一段平路可歇息喘氣的,而旗峰山則是一個勁地從山腳一直走到山頂,除了半山有一平台可略作歇腳處,其餘的路都是向上延伸的。然而對於戶外活動的人來說,這樣的山路,活動起來運動量適中,又能起到較好的鍛煉效果。

  但是今天的雨確實下得很密,我一手拄着登山杖,一手撐着雨傘,還得防着不實誠的雨珠,趁我不注意,溜進我的頸脖里,走到半道時,內衣里滿是汗水,內衣外卻是風寒雨水,內外冷熱交熾着,着實走得辛苦。詩經里有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感覺到這簡直就是在描寫現在的我,往日我走時,湖邊楊柳依依不捨,可現在想起時,卻要面對漫天的風雨,而且還要載渴載飢,真是苦不堪言啊。

  因此,正當我一個人苦苦登爬於上山道中時,望着密如金針的細雨,聽着打在樹葉上的噼啪雨聲,思緒紊亂,恍惚中彷彿一下子回到了930年前的一個下雨天,也就是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也是這樣的小雨天氣,一群人穿着長衫,戴着布帽,由於沒有帶雨具,正狼狽地在雨中奔跑着,歡笑着,而其中卻有一個人斯條慢理地漫步着,任由小雨敲打在頭上,他不僅不驚怕,並且還告訴同伴“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這份淡定,這份悠閑,到底是什麼原因呢?“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哦,原來是這樣,就算風吹雨打,我自閑庭信步,一句誰怕,道出了主人公對一生充滿煙雨的坎坷人生的豁達態度。

  是的,這個人就是蘇東坡,他是我在史書中見過的最具豁達人生觀、完美人格魅力、多才多藝絕世才華的詩人之一。本來竹杖芒鞋行走在風雨中,是一種艱辛的生活,而蘇軾走來卻顯得那麼瀟洒、悠閑,一邊吟嘯,一邊徐行,還輕快勝馬,這種氣定神閑,笑看風雲的人格魅力,不僅感染了當時的人,也感染着千百年來的後來者。

  我們現在沒有竹杖芒鞋了,有的只是登山鞋、登山杖了,然而卻在名利的種種壓力下,氣喘吁吁的,邁着沉重的步伐,於生活的凄風楚雨中奔走於都市的繁華路上,真是笑煞古人了。

  想到這裡,我便把外衣脫掉了,把鞋也脫掉了,放下登山杖,寄放于山間一小賣部處,只帶一把雨傘,輕裝上陣,感受一回單衣赤腳輕勝馬的洒脫,與大自然來個親密接觸。

  這時才感受到南方的冬天,即便是三九嚴寒,卻也不冷,一陣小雨,更彷彿是催生了春天的提前到來,除去了外衣,更是有一種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感覺。也只有這時,才得以細細品味雨中旗峰的美景:山道兩旁種滿了各種耐寒的松柏竹等常青老樹,像針一般的葉子,經過冬雨的洗禮后,更顯得熠熠發光;而掛滿紫紅色花朵的馬蹄樹,那些略顯驕嫩的花朵啊,在風雨中就像一位剛睡醒婦女的裝飾,發亂釵橫的,而經不住風雨的花瓣,就灑落在道上,紅紅點點的,浸泡着雨水和泥土,狼籍般鋪在山路中,正應了“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絕美詩句;那些掩映在青松綠樹間的古寺和亭台,琉璃光瓦的,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恍若天闕;此時抬頭望去,山路一直蜿延向上,而頂上卻被一層厚厚的雲霧環繞着,鎖住了半個山頭,那些山上的樹,好像是種在了天上一般。

  一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我獨自默默地繞着山道走着,聆聽着敲打在樹葉上的雨水聲,彷彿又像是雙腳行走在積水裡的啪啪聲,空山深處不時也回蕩着鳥嚶蟲鳴聲,這正是我之前一直苦尋不到的天籟之音。此時心靈空前的澄清,就像是經過洗禮般的,沒有承載任何的塵思,任何的故念,更像一位千百年來一路走來的行者、詩人、遊俠兒。

  走到了山頂,有一巨大的標誌性建築物矗立在眼前,有人說像紅燈籠,有人說像鼓,但不管怎麼樣,它就是旗峰山,我已經上到了最高處。四下望去,真可謂雲海茫茫,什麼景物都消失了,四圍全都沉浸在白茫茫的一片霧氣中,像棉花團,不,像雲團,也不是,它是帶有小顆粒狀的水蒸汽般的,看似朦朧,又似清晰的,若隱若現般的水,霧,氣相交融的產物,漫無邊際,綿延幾千米,壯觀無比。“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這與李太白的匡廬美景雖然景不同,但心境卻極為相似,“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青蓮居士一生的寫照,我相信凡登高者,振臂而呼,皆有同感。

  今天是數九中三九的最後一天。所謂數九,就是日子一天一天地數,每九天為一個單位九,一直數到九九八十一天,這就叫數九。據說民間有用貼繪"九九消寒圖"的習俗,消寒圖是記載進九以後天氣陰晴的“日曆”,人們寄望於它,來預卜來年豐欠,是一種很有傳統特色的日曆。

  於是我望着茫茫的天地,百無聊賴地唱着最古老的消寒歌:“一九二九,伸不出手;三九四九,凍死豬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寒盡,春暖花開。”按照《紅樓夢》里說的“年年那裡必是有個老規矩,要辦消寒會,齊打伙兒坐下喝酒說笑”。我生性不喜杯中之物,無法消寒,那只有暖足了,經過一番攀爬,雖不能盡驅寒意,卻也倍感舒坦。、

  下得山來,雨細風和,頗有“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之春日氣象,假若山中無甲子,還真以為春天已經來了。漫步在湖邊,看着低垂的楊柳枝條,還有湖畔的若隱若現的一抹嫩黃小草,不知不覺中一首描寫春天的詩便吟誦出來:“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時我不禁想笑,笑我在這三九冬日裡盡想着春天的物事,吟誦着春天的詩,感受着春天的氣息,幻想並期待着春天的到來。難道是我過於奢望,還是我心裡一直深藏着有這種信念,面對着這樣的風,這樣的雨,這樣的寒冬,不管怎樣: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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