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寫這篇文章很久了。
去年讀書月我看了幾本關於新疆及西藏的書。
這些書都是深圳2010年讀書月推薦的100本當中的書。
一本是江覺遲助教於藏區由日記所寫而成的小說《酥油》;一本是Pazu(薯伯伯)著的遊記《風轉西藏——我在拉薩賣咖啡》;再就是李娟所寫的兩本關於新疆的散文《我的阿勒泰》及《阿勒泰的角落》。這些書無論是從精神上或者是寫作本身來說都是我所不能達到的。
看完江覺遲的《酥油》,我哭得一塌糊塗。我被小說中主人公梅朵與月光的有情人終沒有成眷屬而衝擊得淚雨滂沱!月光以為梅朵死了,因此出了家。兩個有情人最後眼神的交流,讓我想起寶玉出家的情景,我相信那就是現實中江覺遲與月光的愛情,他們都為對方付出了一切,最後卻沒有走到一起!除了看《紅樓夢》,我好久好久沒有因為看書而哭成這個樣子了。而江覺遲多年堅持於藏區助教的大無畏以及大愛精神,更是我所不能企及的!
至於《風轉西藏——我在拉薩賣咖啡》這本遊記,老闆是兩個來自於外地的年輕人,一個是來自於香港的薯伯伯及來自於泰國的Oat(小平)。他們本來都有安穩的生活,因為愛好及志趣而走到了一起。他們兩人騎着單車,用半年時間,由泰國騎到拉薩,並且在拉薩落腳及開店,這個店鋪的合約一簽就是十一年!即使前幾年他們經歷了西藏“3。14”事件也無所畏懼,他們的信心與勇氣,是我所不能達到的。( : )
再說到李娟的散文,無論是生活的歷練以及文字的駕御能力,都是我所不能達到的。
本來,我也一直鍾情於散文,我甚至從來不寫小說。我也知道,這個世界需要小說給予人們一些幻想及啟發。但是,心底里,我卻更鐘情於散文,因為,我更喜歡散文的真心話。
我初初開始知道有李娟這個名字,是從報紙上得知的,那是去年年中《晶報》上的一篇文章說到了她。剛剛捧讀《我的阿勒泰》,除了驚詫於新疆自然環境的惡劣,並不覺得李娟的文字有什麼了不起。因為自己本身也是一位網絡寫手,心想我處於那樣的環境,也能夠寫出那樣的文章來的。甚至於我現在跟老公談起李娟的文字,老公依然說要是他也在新疆生活了那麼久,他也能夠寫出那樣的文字。可是,我們忘記了,李娟淡定文字背後生存的艱辛,哪裡是俗世的我們所能夠忍耐!?
我們追求舒適體面的工作;我們追求安居於高樓大廈;我們追逐無止境的金錢;我們追求一切的名與利!而新疆偏遠地區那苦寒之地,哪裡肯讓我們停留片刻,更別說落地生根?
何況,李娟的描寫不是空白無力的,她寫的《木耳》,結構和篇幅都已經具備了最容易被認為是“時代問題”的基礎——資源和古老文明被工業化掠奪的主題。
李娟對事物的描寫,是精彩細膩的。她在《在荒野中睡覺》寫道:“那樣的睡眠,是不會有夢的,只是睡,只是睡,只是什麼也不想地進入深深的感覺之中……直到睡醒了,才能意識到自己剛才真的睡著了。有時睡着睡着,心有所動,突然睜開眼睛,看到上面天空的濃烈藍色中,均勻地分佈着一小片一小片魚鱗般整整齊齊的白雲——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像是用滾筒印染的方法印上去似的。那些雲,大小相似,形狀也幾乎一致,都很薄,很淡,滿天都是——這樣的雲,我想象着風,如何在自己不可觸及、不可想象的高處,寬廣地呼嘯着,帶着巨大的狂喜,一瀉千里。一路上,遭遇這場風的雲們,來不及‘啊’地驚叫一聲就被打散,來不及追隨那風再多奔騰一程,就被拋棄。最後,其碎片被風的尾勢平穩悠長地撫過……我所看到的這些雲,是正在喘息的雲,是仍處在激動之中的雲。這些雲沒有自己的命運,但是多麼幸福……那樣的雲啊,讓人睜開眼睛就猛然看到了,一朵一朵整齊地排列在天空中,說:‘結束了……’——讓人覺得就在自己剛剛睡過去的那一小會兒的時間裡,世界剛發生過奇迹。”
她對心理的描寫也十分到位,她在《鄉村舞會》中又寫道:“這樣的身體里全是舞蹈啊,它平常深深地忍抑着,在穿針引線的時候,在討價還價的時候,在黑夜趕活累得眼皮打架的時候,這樣的身體,不是為著疲憊,為著衰老,為著躲藏的呀”。因為,她喜歡拖依(鄉間的舞會),和一大群人在大炕上彈冬不拉,拉手風琴,喝點酒,唱唱歌,暖和了再出去跳——連着三個通宵也不夠。
她愛上了舞會上的小夥子“就這樣,整個秋天我都在想着愛情的事——我出於年輕而愛上了麥西拉,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想我是真的愛着麥西拉,我能夠確信這樣的愛情。我的確在思念着他——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並不認識他,更重要的是,我也沒法讓他認識我——不是說過,我只是出於年輕而愛的嗎?要不又能怎麼辦呢?白白地年輕着。”……
看了《我的阿勒泰》我意猶未盡,於是又買來了《阿勒泰的角落》。李娟寫的不是小說,也不是童話,就是她自己的生活。就這樣,一個用清新文字記錄新疆最偏遠地區鄉居生活的女孩子,深深的震撼了我,使我欲罷不能。我毫不猶豫地沉浸於她的文字里,並通過它們一點點地接近那遙遙的一方土地——明朗的,寂寞的土地,天空下漫漫的戈壁灘,黃昏時分的沙壩之背圓潤而熱烈的一輪紅日……
李娟的書沒能入選“年度十大好書”,只是進了前30,這並沒什麼。我覺得李娟倒是不在意她自己得不得什麼獎,能寫她就很高興。正如李娟在2010年7月1日第一版的《我的阿勒泰》腰封上寫道:“唯有以這片深厚的大地墊在文字後面,才能令我的講述充滿底氣和信心。而我本身是虛弱彷徨的。我依賴一切‘大’的事物,並努力地緣此成長。”
對於李娟的評價人們不吝惜好詞,作家芳菲說。“這是一個尚在生長的靈魂……李娟的文字,那種特殊的氣息,除了歸為天地所養,很難找到其他的傳承。”
“只有像李娟這樣不是作家的山野女孩,做着裁縫、賣着小百貨,懷着對生存本能的感激與新奇,一個人面對整個的山野草原,寫出自己不一樣的天才般的鮮活文字。”這是作家劉亮程的評價。
“她是阿勒泰的清少納言。她讓我們這些弄文字的傢伙覺得絕望,讓人想起《呼蘭河傳》……就像黑龍江呼蘭河冰天雪地的小鎮里,奇迹般地生長出蕭紅這樣的大師一樣,由新疆阿勒泰山區的荒野里,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個作家。”作家舒飛廉的讚美毫不掩飾。
“我們通過她的眼睛,重見這世界肌膚深處的秘密。”
我已經看見了,你看見了嗎?
作於2011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