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文學的開山鼻祖,我個人意見,首推《水滸》,其次才是《三俠五義》。
七十年代,偉大領袖毛澤東同志早就說過:“《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為爭當毛嗲嗲的好孩子,徹底把《水滸》批倒批臭,我每天上廁所時,都堅持從書的後面撕兩張下來揩腚。
《水滸》是外公家唯一的青年讀本,老少皆宜,平日里擱置在毛坑,靠右手邊的土牆上,伸手可及。三十二開,普通課本大小,每次撕一頁,往往不夠擦,得浪費兩張,才勉強。一百多回合,撕得支零八碎,年跟前,更是只剩三、五頁,必須找塊磚頭瓦塊才能壓得住。
“洛陽紙貴”時,越發知道珍惜,不敢再撕、再糟蹋,故事看完,先是把破敗不堪的本本,掖在懷裡夾緊,生怕宋江、吳用掉進毛坑;再取一根筷子長短的竹片片,左右刮凈;起身形,在跳板上站穩,將書放回原處,提褲腰帶,麻溜進廚房進膳,外婆小腳跟了進來,非得揪我出去,飯前便后洗手,才讓上桌。
條件稍好人家,擦屁股的物件,不僅僅局限於竹片,還備用一摞草紙,裁成四四方方,大小不等,因人而宜。這種紙,說是田間稻桿斬成碎屑后,在一大水池裡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壓制而成,較竹片,舒適指數沒的說,可問題有一樣,外婆晚間洗自家孫子屁屁時,指定有幾根稻草在水盆里隨波蕩漾,當然,聽說城裡人還有用香煙盒的,是真是假,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反正我是沒有見過,鬼才信?
說書人一張嘴,東拉西扯,還是回到《水滸》。
上回書中單表“豹子頭林衝風雪山神廟,陸虞侯火燒草料場”,輪到今天瀏覽的內容應該是:“青面獸楊志押送金銀擔,智多星吳用豪取生辰綱”那一節,可天有不測風雲,生辰綱這一段沒頭沒尾,不知讓哪位憋不住的好漢給胡亂裁了半節,只剩“柴進簪花入禁院,李逵元夜鬧東京”,李逵東京鬧沒鬧成,沒等看完,自己鬧肚子倒是真事,本想再看,外公在柴門外,早已千呼萬喚,無奈何,背了書包,屁顛顛上學要緊。
一上午,老師講的神馬浮雲,沒聽進去幾句,心裡話,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武松醉打蔣門神,着實解恨,要不午飯前,抓緊一切時間進茅房,先假裝蹲一會,哪怕是看一段“武松大鬧飛雲浦”,也是解饞,反正好飯不怕晚。
因為我看書成癖,為此,外公早已三令五申,一切“精神食糧”,禮讓城裡來的外孫子,不聽令者,軍棍伺候,膽大試法者,狗頭暫且寄下,遲早取來,絕不輕繞。
無規矩不成方圓,自打約法三章之日起,我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進廁所跟我搶“糧”,一套《水滸》,上中下,我幾乎斷斷續續看了個遍,晚上進被窩睡覺前,在15瓦的燈泡下,強(搶)看一個回合,然後才能安分老實摟着外婆的脖子入睡。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用飯粒碾碎了,將梁山泊英雄座次表,糊在堂屋中間的祖宗排位邊,每次上學、放學都要去那瞅瞅,上到天罡星三十六人,下到地煞星七十二員,連帶外號都背得滾瓜爛熟。
大刀關勝、豹子頭林沖、霹靂火秦明、雙鞭呼延灼、雙槍將董平,五虎上將,成了我們平時玩公兵抓強盜時,紛紛仿效的厲害角色;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軍師吳用,羽扇綸巾,智謀過人,其次才是入雲龍公孫勝;神行太保戴宗,日行千里,也是我心中偶象;
曾幾何時,山中溪流野泳時,想起浪里白條張順,能在水中潛泳三天三夜,涉水如履平地一般,何等本事,讓人不得不敬佩;鼓上蚤時遷偷雞摸狗,打虎將李忠,花拳繡腿,半吊子武藝,稀鬆平常,別看我手無縛雞之力,也着實瞧不起,最可氣之人,屬矮腳虎王英,沒多大本事,卻把一丈青扈三娘給弄到了手,真正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白瞎了那個人。
回城后,下雨天氣上公共廁所是一件最要命的事,進門處,大多水漫金山,屎尿橫流無法下腳,得自己鋪磚頭,按順序擺好,跟踩梅花樁一樣,練本事。磚頭間距擺得不合適時,一不小心,便會掉下去,打濕了褲腳,臭烘烘地自認倒霉。
那時候家裡有一本泛了黃的《三俠五義》,雖然破了邊,卻是我的至愛。每天中午聽完長篇評書《岳飛》傳后,12點半我會準時撕上兩頁《三俠五義》,一個人去廁所,盡情享受書中所描繪的那種‘快意恩仇’。南俠展昭、北俠歐陽修,武功蓋世,特別是白眉毛徐良行俠仗義,英雄形象比邱少雲、黃繼光還要高大,久久不能讓我忘懷。
再後來,多年養成的習慣成自然,適逢上廁所,我就會尋一本最新出版的《讀者》進去,沒有十分、二十分鐘不帶完事。如果趕上便秘,就會換一本《意林》,邊看邊意念,突然間山崩地裂,黃河之水一瀉千里。這一招屢試不爽,成了我經驗之談。
綜合以上各方面原因,如果說全國範圍內評廁所文學的開山鼻祖,我首推《水滸》,其次才是《三俠五義》。至於《讀者》、《意林》,是小字輩,理應排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