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相信鬼神在以前的我看來是等同於“我思故我在”的真理,但現在卻明白這兩條都是充滿爭議的言論,大家各執一詞,難分雌雄。正所謂“溫幫而知新”,於是趕緊仔細看了一下書,然而還是覺得孔子是相信鬼神的,當然,這次的認可不同於以前的理所當然,而是有了佐證和新的看法。
首先是信仰鬼神的的思想基礎。神靈起源於人類對自然的崇拜與敬畏。原始人類無法對自然現象給予理性的解釋,而自然對於早期的人類社會有着決定性的影響,人們無法掌握自然現象,繼而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於是創造了神靈對這些現象加以解釋,並根據人類的特點和喜好,賦予了神靈一定的感情和喜好,然後按照所賦予的喜好來表達對神靈的敬意(如把自己珍視最好的食物獻給神靈),以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萬事如意。這主要是由於人類對自然知識的無知所造成的,世界原始人類全部經歷了崇拜神靈這一階段,甚至有些儀式流傳至今。
隨着人類文明的發展,人類意識到自身行為對事件結果的影響,這種自身主觀能動性的覺醒,從一定程度上消除了這種崇拜。但這不意味着人類主觀能動性一覺醒,就徹底地放棄了神靈。因為早期的人類仍無法解釋所面臨的自然現象(現在也不全能解釋),雖然他們明白自身的行為對事情的結果有直接的影響(如春秋戰國開始,開始出現《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兵法,說明古人意識到本身行為對戰爭結果的影響,而不僅僅占卜定勝負),但鑒於信仰神靈的思想基礎沒有消除,對於神靈的信仰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消除。即使偉大的科學家牛頓、哲學家如尼采都堅定的信仰上帝的存在,因為他們在科學哲學等領域仍然有無法解釋的現象,只好寄託於上帝的存在。而現在的宗教人士中仍有人把當前無法解釋的現象、問題(如天體運動的最初推力來源)歸因他們所信仰的神祗。
中國古代專註於人文,對於自然科學幾乎處於長期停滯的狀態。因而在古代,人們對於神靈的崇拜從未斷絕,反而是越來越豐富,直到民國初期(今天仍然存在,但並不明顯了)。河有河神,山有山神,甚至蝗蟲日食,都是神的意志的體現。那麼作為早期社會中個人,我認為孔子不具有摒棄神靈的思想基礎,一個無法對自己世界觀(對世界萬物的解釋和看法)自圓其說的人,不可能獲得中國歷代古人的擁護。
而對於鬼魂,我認為孔子一定相信,因為鬼者,歸也。人死而為鬼。子曰:慎終思遠,民德歸厚矣。中國古代對於死者的尊重是不言而喻的,甚至到後來,人們把所信仰的神靈都個人化了,在《封神榜》中,作者把神靈變成了古人,從而神靈更加具體,並更加人性化。古代中國是宗法型社會,而守法型社會下最重要的事件便是祭祀,元春佳節,也必是先祭祀祖宗,才能享受節日的樂趣。祭祀是禮教中最為重要的一種,它不起源於孔子,而孔子卻是大力推崇,僅從這點看,說孔子不信鬼魂,是站不住腳的。
這是從社會思想角度來於說明的,下面從孔子的言語中進行認證。
《論語》一書關於孔子討論鬼神的記錄特別少,這與孔子對待鬼神處理方式有關,我把我所找到的全部列在下面:
(一)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八佾)
(二)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先進)
(三)子不語怪、力、亂、神。(述而)
(四)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為政)
(五)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雍也)
(六)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儘力乎溝恤,禹吾無間然矣。
對於第一條,有人把它當作是孔子不相信鬼神的存在的鐵證,他們對此句的解釋是:祭
祀時當作有鬼神存在。因而他們認為孔子是不信鬼神的。這種解釋對於前半句來說可以成立,但對於後半句,卻難以通行。如果孔子不相信鬼神的存在,而只是重視禮節儀式,那麼即使他因故不在,也可以請人代理完成,但孔子認為如果他不去,即使有人代表,也不算自己參與了祭祀。我對於此句的解釋是:祭祀的時候要當做神在旁邊觀注着。對於後半句,因為神在旁邊關注,所以即使有人代表,但神並沒有看到自己參與祭祀,自己對於神是不尊重的。我認為只有對鬼神十分重視才會有“吾不與祭,如不祭”的說法。
對於第二條,反對者更是趾高氣揚,他們解釋為孔子不信神,所以不談神,但對於後半句,也無法這樣解釋,不能說孔子連死也不相信了。我認為孔子這種說法是一種務實的說法,即關注於當下實在的,對於以後的、縹緲的不必深究。朱子的解釋是:非誠意足以事人,則必不能事神。他認為這是孔子認清了“明始終、初無兩理”,先事人,後事鬼,先知生,後知死。
對於第三條,我認為孔子不談並不意味着他就不信。而且怪、力、亂三者並不是不存在,他只是不談而已。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子罕)。在此處,說孔子很少談仁,但就不能說孔子不信“仁”了。只是說仁者廣博,不易言之,故不言。同樣,怪、力、亂、神四者,都是存在的但是不好言語,尤其是神,如果大家都相信神,那就沒有必要也對神進行言語了,更何況神鬼是那麼縹緲。
對於第四條,孔子指出要祭祀應該祭祀的鬼神,否則就是諂媚。這說明孔子還是信鬼神的,否則不可能有此說。這裡也說明孔子說的鬼應該是逝去的先人。
對於第五條,我認為同第二條,孔子說敬鬼神,說明他是信鬼神的,只有存在,才會尊敬,但他同時希望人們都注重自身能動性,有着切實的態度。這說明孔子意識到有些事情要靠人自己去完成,但他並沒有摒棄神,而是“敬”之“遠”之。
對於第六條,通過孔子讚許禹對鬼神虔誠的態度上來看,孔子是相信鬼神的,正是他相信鬼神,祭祀鬼神,才會對對祭祀很注重的禹進行讚揚。
關於鬼神,孔子還有相關的言論,如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如果他不相信鬼神,那他在向誰祈禱呢?這也間接說明了他還有相信鬼神的存在的。
但孔子相信鬼神並不是等同於上古時期的那種盲目的、全身心的崇拜,他相信鬼神,但隨着時代的發展,他也意識到人的重要性,就好比今天所說的“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所以孔子就把鬼神從處於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位子上榮升到了“太上皇”,思想上對鬼神是更加崇敬,但行為方面,他更注重於人的力量,畢竟鬼神不易捉摸,難以評論,這也正是務實的孔子“罕言神”以及說出“敬而遠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