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上學時,一次無意間從圖書館借了本《邊城》,那時年少無知,還不曾知道作者的大名,至於其作品了解的就更少了。書距離出版的日子已經有了些年頭,一眼看上去,紙張發黃不說,還有幾分破損。隨手翻來,作者的自序略顯晦澀,及至正文,那迎面而來的一股清純的空氣,那涓涓流淌的山間溪水,於不知不覺中浸潤了一片年輕的心田。
小說的背景應該是二十世紀初湘西某處平靜祥和的小山村,主人公爺爺和秀秀一直相依為命,過着清苦,卻也平靜自然的生活。生活平靜如流水一般波瀾不驚,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日子也如流水一般悄然地逝去,不留絲毫的痕迹。然而,在這不留痕迹的背後,爺爺卻一天天的老去,秀秀也一天天的長大。老去的爺爺難免對秀秀的未來多了幾分牽挂與期盼,而長大的秀秀也少不了對生活添了些許憧憬與期待。就像渡口的流水匯入大河,長大的秀秀也逐步融入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總是意味着風險。幸運地是,秀秀並沒有受到所謂萬惡的封建禮教的束縛,在這純樸的山村,人與人的關係沒有這麼複雜深奧,沒什麼特別的規則,行為處事只要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來就行了。山村的居民延續着自古以來傳下來的生活習俗,純樸之外又透着幾分尊重與禮讓,在這種環境下,萬惡如黃世仁之流絕對是沒有生存的空間,許多年下來,人們已經習慣了彼此的位置與角色。在這祥和的氣息之中,長大的秀秀繼續憧憬着自己未知的未來。
時間還是一刻不停地流淌,不經意間,《邊城》的往事已經變成記憶深處的一道風景。一棟棟的高樓大廈似乎一夜之間從平地上鑽出來,喧囂是每日生活的主題。沒有人再去留意那些逝去的時光和往事,更沒有人願意守在荒涼的渡口,年復一年,用一隻單薄的竹篙為來往的行人去撐一隻殘破的渡船。雨後的茅屋,油燈下憧憬未來的年輕人也只是遠處的一幅風景畫,意境悠深,卻又遠不可及。那舊時的村民也不用跋涉遙遠的路程,去十里八鄉之外的集市買半斤肉、二斤米。在繁華的都市之中,人們習慣了去享受現代的科技成果。飢餓是歷史的感覺,裝飾一新的空調房自然少不了夏日的清涼、冬日的溫暖。那古老的山村,荒涼的渡口和簡單的集市已經遠離我們而去,現代的生活已經不需要它們的存在。汽車和樓房是人們生活的主題,自然也是新聞中熱門的話題,間或一段時間,教育、醫療和股票也會暫時成為人們談論的熱點,除此之外,似乎其它的東西都是多餘的,沒有人關心,也沒有人願意關心。
於是,在更遙遠的山村,古舊的屋檐下,再也聽不到爺爺蒼老的嘮叨聲,他那心愛的孫女早已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許久沒有音信;渡口早已消失,取代它的是一座現代的橋樑,人們自由快捷地穿行其間,自然也就沒有駐足停留的必要,更別說絮絮叨叨的家常;菜市場依然人來人往,可是一句久違的問候也是如此匆忙。生活的腳步是如此之快,因此每個人的距離也漸行漸遠。每個人都像機器高速運轉着,似乎是在苦苦地追求什麼,又似乎在竭力地逃離什麼。追求的,總該是美好的;逃離的,至少是不堪回首的。在不自覺中,大家都在力求抹殺記憶深處的某些東西,又在不斷地憧憬未來的新生活。每個人都在持續地追求,與此同時,又在不斷地逃離。問題是,人們希望追求的應該是什麼,要逃離的又是什麼?物質的富足一定意味着精神家園的消亡,或者靈魂的歸宿必然是物質貧窮的結局?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會打開那本舊的發黃的書頁,看落日餘暉的村莊,炊煙幾縷,聽遠處行人匆匆的渡口,竹節擊水,流水回聲。在那遙遠古舊的村落,也許那沉澱其中的一份寧靜與和諧才是心底深處永遠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