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總在行走,大樹時常倒下。草芥行走,亦不過一枝草芥,大樹倒下,依然是一棵大樹。陽光下那麼多草芥,卻連一襲影子也不見,倒下大樹的影子,仍然覆蓋了那麼多草芥。從哪個角度看,倒地大樹仍然比站立草芥要高,這是為什麼?
大樹怎麼會倒下?草芥嘴多言多,議論紛紛,給出了種種理由。倒下的大樹當然不會站起來選擇理由,那些站立中的大樹,也沒有插嘴評點理由:大樹站立或者倒下,不需要草芥羅列理由。大樹與草芥之間的所謂溝通,無論站着還是倒下,都不容易。
大樹沐浴的陽光,似乎總比草芥熱烈些,那是大樹立得更高更接近太陽;大樹經歷的風雨,似乎總比草芥強烈些,那是大樹生得更壯更親近天空。草芥一坡似一坡,坡坡都一樣,大樹一棵是一棵,棵棵不一樣。草芥以量勝,大樹以質勝。讀草芥需要俯視,讀大樹需要仰視。
夜晚,每一棵大樹,不僅落滿了月光,也落滿了飛鳥,冠枝上是飛鳥的巢。大樹冠上是有力量的,這力量能夠承起所有鳥的巢,無論是大鳥還是小鳥。鳥知道。大樹冠上築巢是安全的。草芥上只能安放鳥糞和露珠,既使是最小的鳥卵,也不可以生在草芥上,哪怕那裡有一個華麗的巢。鳥知道。
四季可以變換大樹的顏色,卻變不去大樹的姿態,四季可以變換草芥的顏色,也可以變換草芥的姿態。面對四季,大樹與草芥都選擇了沉默,它們的沉默,是那麼地不一樣:大樹的沉默是立體的,草芥的沉默是平面的。
每一棵大樹,都可以作路標。草芥擁擠成一團,也無法指引方向。大樹生長時互不依靠,長成后卻都可以依靠。草芥紛紛尋求着依靠,任何一枝草芥都不可以依靠。無邊的草芥擁有的是無邊的空曠,獨立的大樹顯示的是獨立的充實和高度。
當大樹倒下時,草芥既感震動,亦感沉重:為什麼大樹倒下,卻讓草芥承受壓力?沒有誰來回答,包括那些正在享受大樹庇蔭的草芥。看來,一棵大樹,無論是站立還是倒下,都不僅僅是大樹自己的事情,還關乎其他,包括這似乎無足輕重的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