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憶大學生活,似乎尚早。但我記性一向不大好,尤其關乎讀書的事,總讓人無端生出幾分厭倦。
說起來,那並不算大學生活。沒有加入過社團,沒有競選過班幹部,甚而連班級活動都沒怎麼加入,就是考試這種對於學生而言頭等大事,能逃不能逃也要逃。我害怕與人交往的德性在大學里肆意滋長。
有一次英語大課上,老師問起大家未來的理想,我不幸被點名。本來是可以編謊,說得冠冕堂皇一點,比如說當老師啊、當編輯啊之類,大體不離譜。但我並不願意在這種事上撒謊,就老實回答, 我的理想是當一名家庭主婦。老師和同學免不了嘩然。如今差不多三年的光景過去了,我的理想還是當一名家庭主婦。其實現下的情況,讓我獨善其身,才更高興。這樣,母親、姊妹們肯定要跟着受連累。人總歸是社會人,還要盡一點為人的責任。
今春瑞是高一時商高的同班同學,那時彼此也是知道對方的,並不曾說過幾句話,中間還有個令人一生回想起來都捧腹的典故。我讀高中身上一股陰晦渾濁之氣,那時很欽慕她,覺得她是個清爽乾淨的女孩子。她後來說起我那時,在她眼裡,額發遮眼,臉色煞白,總不說話,下課也在看書,很用功的樣子,她心裡也不少留意我。人和人是有緣分這一說的。四年大學,她男朋友不在身邊,我們同班,寢室又在斜對面。我是不肯跟人來往,她於我,是一扇窗口。老師布置的作業啊,同學之間又有什麼齟齬,我是通過她知道。為人處事方面,她時時給我提個醒。我自己感覺,四年時間受了她不少保護,這樣的恩情一輩子也還不完的。
我還有一個過去算男閨蜜的人,現在彼此客氣了很多。王成江是我初中同桌,大學卻成了高我們一屆的學長。我和他算是有緣吧,高中里也是校友,還曾共用了一個物理老師,我們班主任。到了大學,他讀數學,在老校區,總羨慕我們住新區。他念叨了整個大學,終究沒趕上數學系搬到新區。我想我在整個少年時期,都把他當哥哥一樣欺負了。有一次,我和瑞晚飯時間不餓,就喝了綠豆粥溜校園,不大會兒功夫肚子就空了。那天是十六,幾月就記不大清了。天黑下來,金黃燒餅似的月亮掛上樹梢。我倆一路賞月,一路籌謀着肚子餓怎麼沒辦?挨到第二天吃早飯,人怪受罪的。我們在這種時候往往能想到我那個宅心仁厚的哥哥。我們笑嘻嘻給他打了電話,聊了今晚月色很好的話,他大驚,不肯配合,單刀直入地問,你們打電話到底有什麼事?哈哈,我說,慶祝今晚月亮這麼圓,你請我們吃飯吧。兩個人毫無愧色地屁顛屁顛往老校區趕。可憐的江大學期間戀着一個女生未果,被我們倆羞着他攪和了一頓,想想蠻不地道。他在我這方面的事倒表現得寬容一些,當面僅僅間或損過我幾句,不過背後怎麼罵我沒出息我就不得而知了。
王茂源,據他自己說,我不懂他。他也是我初一的同學,那時真討厭他滿嘴髒話,長大后竟一派斯文。他說他只在我面前表現陽光的一面。我覺得他這話純粹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即使作為異性好朋友,沒辦法看到他猥瑣的一面,但眼裡看到的也絕不是一個陽光青年,真性情是真的,在我們面前有一說一。脾氣也不小,沒有什麼風度可言,但他那一米八幾,白白嫩嫩的好皮囊,瞞不了我們,決計禍害了不少好女孩兒。倒不是他有所作為,總是別人誤會了去。其實他自己是個痴情種子,心心念等着高中時的初戀情人。我總不得其解的是,我身邊的男男女女,兄弟姐妹一樣的人,總是對外人一往情深,痴心不悔,不曾見,我們給人若干年惦記着的。難道是我們風水不好?
梁寅是初中一好友的表弟,大學里在同一校區,讀土木工程,跟歷史系的王茂源寢室鄰樓。他是我們中間思想最憤青的一個。小孩子性格還挺溫和,很為爸媽着想。 可能是學建築的,人文歷史讀的不多,說話也像搞土木,夯實。我們總喜歡逗他,聽他說一兩句語出驚人的話。我和他像姐姐跟弟弟,我自己是這麼認為,在心裡總感覺他以後會是我們中間最成熟的一個。他肯上進,又能吃苦,腦子裡都是踏踏實實的計劃。這點是我們所有人學習的榜樣。
及至大四末,遇到了個好女孩兒,張依然。也是老家人,現在天各一方還很好。她最近考上特崗,算是安定下來。我也算多了一項去處。姐妹情深不在話多,總是做了常來常往的打算,要相互照顧一輩子。
若然說大學,我的大學就是由這幾個人配以校園靜態的風物畫組成。 我不見得好,卻遇到了這麼多的好孩子。青春雖然荒唐,總不至留白。若干年後,不露羞怯,或許可以好好寫一寫。到那時,不知道我們的故事,又增加了許多別的什麼。我也想多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就算再怎麼乖戾,想着他們,也是要迎合迎合現實,不能獨自飄到夢的那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