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課語文老師遲遲沒有來,陳洛鴻有些失望,他是想着老師早點來,捧着他的作業本,當全班的面把他的文章抑揚頓挫或是大肆讚揚的。
老師不來,同學們便自管自複習了,陳洛鴻的同桌是個女生,頭髮長且密,經常遮住臉,讓人看不見五官。陳洛鴻斜看了她一眼。她正在低着頭寫練習,她的頭壓得很低,幾乎要貼到課桌了。自然的,她的頭髮又遮住了五官。陳洛鴻發覺最近她的話少了,整天埋着頭與作業廝殺。陳洛鴻很生氣,覺得她是在向他發脾氣,雖然他心裡清楚她沒有。
作業已經消滅干盡了——暫時的,而複習,陳洛鴻自有打算。所以,陳洛鴻現在無事可做,只得閑閑地把臉貼在桌子上,胡思亂想。他臉貼着一本英語選修6,本該是留到高三教的,但他的英語老師向希特勒一樣實施閃電計,計劃在高二期末將它消滅。所以,學生們陷入水深火熱……英語書的封面:法國的盧浮宮。廣場上有很多人,絕大部分是白種人。人們圍繞這盧浮宮散步,觀賞。遠處的台階上,坐着一對男女,那男的端着一本書,而那女的伸長脖子,同他看。廣場中間站着一位紳士,給旁邊的一位婦女指路。近處,一對中年夫婦手挽手散步,那男的背對陳洛鴻,頭頂透得發亮。那婦女左腳直立,右腳傾斜,與其呈45夾角,而她的褲子似乎太短,露出了腳上紅通通的肉……陳洛鴻想,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要去法國,還要去德國,美國,甚至週遊世界.他想,到那時候,有多少人會感到不可思議。拿自己的同桌來說吧。知到前天還同她一起做眼保健操,寫英語聽力,背論語讀本的同桌已經周遊了世界。她會怎麼想?還不臉紅,心跳,尖叫,把自己當作英雄一樣頂禮膜拜。陳洛鴻又想到了小A,此人是陳洛鴻摯友,但性格極犟,陳洛鴻說A他說B,陳洛鴻說是他說非。陳洛鴻想,小A平時把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然而自己卻只知道埋頭寫作業,有什麼了不起,最多讓他考個市重點,然後當個小老師接分小工作,吃不好也餓不死,一輩子出不了國,碌碌無為,終其一生。更何況他不是時時刻刻都埋頭寫作業,前天還在延遲看見他縮在角落裡偷偷用P4看《風雲2》,昨天又看見他縮在角落裡偷偷用P4看《風雲2》,按一般邏輯,今天他還會縮在角落裡偷偷用P4看《風雲2》,如果那時知道他知道自己周遊了世界,他肯定會驚訝地把正在播放《風雲2》的MP4拋到天上,然後臉紅心跳,尖叫,把自己當作英雄一樣頂禮膜拜。
陳洛鴻突然對眼前的這圖畫感到厭煩。因為他在很多地方看過這個圖面。比如在科普書的封面,歷史書中,偵探小說的插圖中,走廊的掛畫上,電視上,甚至廁所旁的牆上。他聯想起另一幅屢見不鮮的畫。《蒙娜麗莎的微笑》。他在腦海里勾勒淺淺的笑,朦朧的眼,淡淡的眉……他想到,當年一度羨慕她的若隱若現的神秘笑容,跑到鏡子前模仿,結果由於嘴角的弧度變化太快導致了嘴唇的抽經。陳洛鴻感慨,這些畫從剛開始陌生的,或者說使自己完全出於兩個不同的世界。毫無瓜葛,然而,看到的多了聽到的多了。竟也在腦海里有了印象。就像有些人,你並不認識,但看見他與朋友在一起便對他有了印象,後來在各種場合又無意遇見他,自然而然,對他感到熟悉。或者說一件舊衣服,掛在角落的衣架上常年不動,你無意中發現了他,在以後的時間裡你又偶然的看見了他幾次,那麼。你便對他有一種親切感,像是產生了某種情緒。陳洛鴻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句名言: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變成了路。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想到這句話。這兩者看似毫無關聯,但他感到高興,為自己能有如此複雜的思維。他覺得自己的思維複雜的像一千 根細絲雜糅在一起,就算拿給18世紀的西歐的那群以思維縝密著稱的思想家們,他們也難以解開。
“吱”一聲,門開了,陳洛鴻知道是語文老師來了,正襟危坐的同時,他想着老師已經看過了他的文章,並對其讚賞有加,正迫不及待要念給同學聽呢!陳洛鴻的眼睛直直盯着門,但久久沒有人進來,門外的那陣風像是他的嘆息。
陳洛鴻把貼在桌上的臉側過來,望向窗外的蒼穹。天空藍的像海,湛藍的光如棉花一樣柔軟,鳥的歌聲四處起伏,陳洛鴻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群烏鴉,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翅膀發出同拖拉機一樣的噪音,陳洛鴻困意全無,惱火。但他堅持要把這個覺睡到底。於是他看起了數學書,數學書有催眠作用。
“吱”一聲,門又開了,陳洛鴻再次正襟危坐,這次真的是語文老師。但語文老師手上並沒有捧着陳洛鴻的作文本,更沒有當全班的面把他的文章抑揚頓挫地朗誦或是大肆讚揚。只是冷冰冰的喊了聲“上課”。這讓陳洛鴻失望了,耷拉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