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永學
早上六點,我的生物鐘和鬧鐘同時響起。
十幾年了,天天同一時間起床,鬧鐘定時,慢慢自己的生物鐘也就能按時反應。現在可以不用鬧鐘了,即使喝醉,自己的生物鐘也是六點準時響起,但習慣了固定的鬧鐘鈴聲,是一曲蒙古民歌,不響,似乎醒來的時候缺少了什麼。
拉開窗帘,有學生開始往學校走,他們是高中生,他們是每天起得最早的一種人,還有一種是掃大街的清潔工,那些大媽大嬸們。
起床,先是打開電腦,放上自己喜歡的音樂,一段美妙的音樂預示着新的一天的順暢和諧。
打開窗子,放一夜的污濁於窗外,讓新鮮的空氣走進來。窗台上的花木輕輕搖擺,書桌上打開的一本書也輕聲嘩嘩,彷彿一夜憋悶此時得到釋放。
進洗手間,排放掉體內的濁物,洗臉,刷牙。走出來,一個煥然一新的男人。
這樣,半個小時過去了。
六點半,泡好一壺茶。茶壺底有落款“宜興”,但我知道所用的茶壺一定不是宜興紫砂壺,壺是朋友送的,說是二百元買的。有文物鑒定節目說過,現在一把真正的紫砂壺的原泥就得一千多元錢才能買到,一二百元錢買的都是一般的紅泥之類做的,但我等人物只圖個心情舒暢,管不了茶壺的高低貴賤。
之後打開一條地毯鋪開,我開始對着掛着一串佛珠和父母遺像的一面牆叩頭。
我是佛弟子,叩頭拜佛作祈禱是應該的,但我每天的叩頭是因為一年前檢查出腰椎骨質增生,醫生說:堅持一種舒緩的體育鍛煉比吃藥效果更好。研究來研究去,發現叩頭是一種全身運動,特別有利於脊椎的拉伸,於是我開始了每天早上六點半的叩頭鍛煉,除了脊柱鍛煉,對啤酒肚也有很好的鍛煉效果,堅持兩個月,腰椎鍛煉效果感覺不明顯,肚皮明顯收縮,看來叩頭即能修身又能養性,值得堅持。
十幾分鐘,跪起三四十次,叩頭叩到全身發熱,鍛煉結束。
喝一口茶,打開一本書,坐在陽台的花木中間靜靜看起來。早晨,我都會看一本散文集或者一本詩集,周六日兩個早上,有寬裕的時間,我會捧讀一本佛學典籍。
這時候,媳婦洗漱完畢,開始準備早餐。
這兩天我看王躍文的隨筆集《不要騙我》,我喜歡他的小說《國畫》、《蒼黃》,更喜歡他的睿智的散文隨筆,《不要騙我》放在隨手能拿到的地方一直在翻看,一些經典的文章一遍遍重溫。
(聯繫一篇文章寫個人生活寫一些對生活的體悟)
一看書,時間彷彿過得很快,一個小時在一行行文字間跳躍而過。
七點半,媳婦準時端上了早餐。一碟炒洋芋絲,一塊焜鍋饃,吃食簡單,但我有個舉案齊眉的好媳婦,房間里迴響着悠揚的音樂,吃飯是身體的需要,更是一種過程的享受。
八點,換上擦得亮亮的皮鞋出門。二十分鐘就可以到單位,提前十分鐘出來,就為了悠閑一些,不想把上班做得像奔喪一樣悲壯,也不想上班彷彿救火一般火急火燎。
下樓,看到張奶奶在打掃樓道。問聲好,張奶奶笑呵呵回聲,之後專心致志掃起來。
今天是星期一,是張奶奶掃樓道的日子。一星期里,只有周六、周日早上是兒媳婦打掃,其餘時間張奶奶打掃。
張奶奶兒媳婦沒工作,承包打掃兩棟樓的樓道,一個月八百元的工資,但兒子上班走了,是張奶奶打掃,只有兒子回家的兩個早上兒媳打掃。張奶奶的兒子在四十公裡外的山那邊的一所山村小學教學。
我有一次給張奶奶說:兒媳年輕,你讓她掃。
張奶奶說:年輕人瞌睡多,多睡一會兒,沒啥,我鍛煉鍛煉身體。
我為張奶奶的豁達喝彩。有些事情從壞的一面看或想,帶來鬱悶;從好的一面想,或者換個角度看,也就開心的一件事,就像打掃樓道,想象成每天鍛煉身體,不想成一種苦累的勞作。
八點半,走進辦公室。
打開電腦,打掃辦公室,燒開水。很多時候,同室的喬老師比我早,他把一切已經收拾停當。誰來得早,誰收拾辦公室,我們從來不斤斤計較誰幹得多,誰幹得少。
倒上一杯茶,坐到電腦前,上線,領導已經布置好了工作。今天的任務是寫一份申請報告,單位大院地坪、辦公樓前台階及階面破損嚴重,要申請一筆錢維修。
公文寫作,程式化東西,有樣板存在電腦里,打開,改寫,半個小時搞定。再仔細推敲一遍,自我感覺沒有問題,給領導發過去。我知道領導還會退回來,一定有修改意見,比如今天早上的申請報告,我把維修費寫成了5萬元,這事情我不能定奪,錢肯定不夠,領導心中有數,到時照領導意圖改過來就完事大吉。
修改一遍,剛發過去,窗口又在閃動,看看,又有任務下達,另一個領導讓我給他寫一篇稿子,要韻文或者古詩詞形式,內容是以父母官的一種稱謂寫出來,要詩化、含蓄,不能直露,字數在三四百字左右。
是某個縣級領導的壽誕到了嗎?或者有人提升了?不管了吧,有些工作只能默默完成,不能問為什麼。
這類東西以前寫過很多,調出來,改頭換面,加進去一些新詞,補充一些流行的“與時俱進”之類恭維語也就差不多。
又差不多一個小時,韻文完成。放一放,再改改之後發過去。此時,電話響起,接聽,是當小學老師的同學的電話,前一段時間她托我給她寫一篇教學論文,她要評職稱。
事兒多,就忘了她的論文之事。果不其然,同學問論文的事,只好來個善意的謊言,說寫好了,正在改。同學聽說寫好了,很高興,說今晚請我喝酒,她老公已經定好了酒席。
推辭嗎?不能,前一段時間為朋友寫過財產糾紛起訴狀,請我喝酒,我推辭,他以為我在等着要錢或要東西,當晚他提着兩瓶好酒、水果一堆來了,之後還拿出一千元錢放到了桌子上。
我真生氣了,他說:現在辦什麼事情都這樣,你不要見怪。
還是答應喝酒吧,叫人家把人情還了,大家也就心安理得。
接完電話,趕緊下載一篇論文,又開始改頭換面。離開教育時間不長,改個教學論文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想想,所有的一線教育工作者評職稱都要寫一到三篇論文,這標準不知是誰想出來、定出來的。如果人人都能信手拈來寫出論文,那麼教師的素質一定很高,中國的教育不會出現那麼多的問題。
有趣的是,一篇論文一定要發表在本省或本地區的教育刊物上,這個刊物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核心刊物”,發表在外地刊物上的不算,如是核心刊物發一篇論文除了應交的版費兩三千元不算,還要提着豬頭尋個能進這個“廟門”的“和尚”。
論文改寫完成,聽到樓道里有了高跟皮鞋清脆的響聲和說話聲。一看,12點,下班時間到了。
走出單位大門,街上一片藍色汪洋。是四個學校的中小學生也下課吃中午飯,所有學生都是藍色校服,也不分男女生,藍色汪洋如此形成,而且蔚為壯觀。
步行回家,到居住的小區門口,門衛大爺喊我,是免費贈送的幾本文學雜誌到了,有《廣西文學》、《大崑崙》、《詩夢》、《邊界詩人》,這幾個編輯部都有我的朋友,因而幾年間一直得到他們的免費贈書。感謝這些文朋詩友,通過這些雜誌,能了解到一些文化信息,也能得到一些文化的滋養。
上得樓梯,門縫裡又夾着很多廣告紙,不看也知道無非就是:家政服務、學生節假日輔導、應急貸款、補腎壯陽、推銷產品等等,抽出花花綠綠一堆,下樓梯丟進垃圾道里,一張印着美女頭像的明信片一樣的東西從中滑出來,拿起來,上書“包美女,電話:xxxxxxxx”。
撿起來丟到垃圾道里,自然就想起前一段時間和同事少婦一起回家發生的一個笑話。那天,我倆一塊回家,看到街道里人行道上貼滿了小紙片,都寫的是“包小姐,xxxxxxxxxx”。她一路走着看着,忽然問我:多傑哥哥,為什麼這些人都姓包呢?為啥滿大街都是包小姐?
我說:這裡的“包”字不是名詞,是動詞。她臉紅了,說:我傻。
丟掉一堆垃圾,進門打開電視,再把媳婦做好的午飯放進微波爐里熱熱,一邊就看看新聞。
我打開電視正好是播放國外新聞時間。戰火在彈丸之地的地球的四五處進行,為了領土或者領空問題很多國家的外交官在電視上打口水戰,自認老大哥的一二國家到處插手別國的吃喝拉撒事件之中。
不看也罷,吃飯當中看這類天天重演、時時發生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新聞鬧心。打開文藝頻道,幾個小品演員又在重播去年的春晚節目,吃着熱飯看着比熱飯還餿的小品,一頓中午就這般結束。
關了電視吧,打開一本書。中午,看兩頁書瞌睡就會襲來,每天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睡時間,躺沙發上眯一會兒也是一種享受。
14點,鬧鐘再次響起。起來,洗把臉,又出門上班。門縫裡又插着幾張廣告,又一次丟進垃圾道里,這是舉手之勞,但做這種舉手之勞的事情,感覺很窩心,哪一天門縫裡沒有人塞一些垃圾多好?
走在街上,人行道邊民房拆遷之後的很多工程一起啟動,到處是機器的轟鳴聲,走人行道吧,似乎有危險;走大馬路,車輛無數,也危險。拐來拐去走20分鐘,走進辦公大樓。
剛打開電腦,辦公室主任通知到會議室開會,是民主評議會。正副局長做彙報,書記、工會主席講話,之後每人一張表,有六項內容要打勾,是對單位工作的評價,分“全滿意”、“較滿意”、“滿意”、“不滿意”等,還有五項是對幾個領導提建議,最後是你對單位及領導的意見。
對領導全滿意了,對單位沒建議了,最後一項填“十二分滿意”幾個字。一個下午時間也就所剩無幾。
不可能寫東西或者修改前幾天寫好的稿子,上網看看八卦消息,要麼看看我的博客里這一兩天有哪些人進來了。
互聯網是一把雙刃劍。
這是很多人掛在嘴邊的一句時髦話,但現代人真的有點離不開互聯網。我也一樣,從心裡排斥着它,但也建了自己的博客,也玩微博,上線是工作通道,領導的工作都在線上傳遞,每天上班第一時間要打開,不然會挨罵,甚至說故意躲避工作。
有很多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到我的自留地——“阿嘎”的博客里溜達來着,有人還評價了我的詩文,有人邀請我做好友。回復一些熟悉的,還有一些文學網站也進去看看,股票彩票、文物古董、時裝美容、壯陽補陰之類不用搭理,他們也就等着一小部分人上鉤就好。
樓道里整齊、清脆的皮鞋聲又響起,看看電腦右下角,18點,又是下班時間。
關電腦,收拾桌上雜物,幫忙寫論文的同學的電話及時響了,她說她和老公等在樓下。
來到樓下,車上還有人,都是小學同學,高高興興往西山根的農家院進發。
坐到農家炕上,倒上茶,熱酒上菜,因為我把論文已經傳給了女同學,所以吃飯是純粹的吃飯,沒有“吃飯”一詞托舉的別的因素,大家感覺輕鬆,還沒喝酒有同學就拿兒時的趣事調侃起另一個同學。
有人戲說:當下能說說知心話的只有兩種人,同學和戰友。這兩種人有過共甘苦的經歷,也都曾經推心置腹,留着曾經的一份單純,為此彼此悉心保護着這份純粹。除此之外,同事、酒肉朋友、生意夥伴,甚至老婆都不敢讓他(她)知根知底。
話說的有些過頭,但聽到“同學”、“戰友”這些詞真有一種親近感。就像今夜,都是小學同學,都是穿着破衣爛服,吃着粗茶淡飯長大的,今天有些人有點發達,有些人能吃飽肚子,彼此不會嫌棄,因而飯香菜香酒更香。
碰杯,來個吉祥三杯酒。有同學說:洋裝穿在身,同學友情不能忘,民族感情不能丟。我們是土族娃,喝酒就要喝三杯。
說話間,農家院的幾個姑娘進來了,她們要給我們獻歌,我問:會唱土族情歌嗎?她們說:不會。
會土族婚禮讚歌嗎?不會。
那我們不需要。她們說:我們的青海花兒不錯的。
我說:這裡有兩個花兒唱家,你們要PK一下嗎?她們悄悄退出。
一首歌收費10元,不是我們喜歡的,如此方法打發出去就好。
山裡的兔子狗攆哩,心裡的話兒酒攆哩。
酒香在氤氳,話題還在兒時的快樂中擺來擺去。第四瓶酒底朝天的時候,一看時間,已是夜裡0點,我說:散了吧,明天還要上班。暈暈乎乎起身,看桌上很乾凈,女同學把剩菜都打好包了,大家就等着我說散會,我------
嘿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