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上,我醒得很遲。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李欣早已在我的床邊等候我多時了。
自從我當上護士那天開始,她幾乎沒有主動和我說過一句話。有時候,我主動的去找她,她也是很勉強的應付着我。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就這樣彼此之間有了心裡上距離。原來親密到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現在感覺就像陌生人一樣。儘管她有意疏遠我,我可不能用同樣的方法來對待她,那樣是很卑鄙的。況且我還是個護士。現在,她主動來找我,說明她心裡還是有我這個朋友,我還是值得她信賴的。
只見她臉色蒼白,眼中含淚,憔悴中帶着惹人憐愛的憂傷。我邊起床邊問她出了什麼事。
她哭哭啼啼起來,說她的下身流了很多血。
我驚慌失措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血很多?是不是來例假了?你每次來例假都那麼多嗎?還是這次比以前多?”
李欣拚命的搖頭,不回答。眼裡的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滾下來。那凄慘,那柔弱的樣子讓我心疼。
“你快說呀!真是急死人了。悶着不言不語,我能幫你什麼?”我急燥地問她。
“不是來例假。”她一邊哭一邊說。
“不是來例假,那是什麼?”我追問。一邊動用我的腦細胞翻來覆去的不停思考。
“是……是……不是……”她斷斷續續地說,用一雙滿是淚的紅眼看着我。這真把我急壞了。我關愛的抱着她,安慰她,就象安慰一個受委屈的小妹妹一樣。
她終於止住了哭聲,同時也說出了那令人難以置信的話語。
“起初,我以為自己懷孕了,可後來又出血了,而且非常多。”她說著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怎麼又懷孕了又出血,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你再說,再說仔細些,清楚些。”我想把她的話連起來思考。
“是這樣的,本來我每個月的月經都非常均勻,可是這個月突然晚了十來天。昨晚,他又來了。今天就出血了。”她邊說邊無奈的搖頭。昨晚?我在王楠那裡看書很晚才回病房,回來就上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也許我太累了。睡死了嗎?我不是住院護士嗎?我怎麼就不知道呢?我自責。
我終於明白了。月經推遲,懷孕。昨晚,他來了。出血,流產。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馬上想到了那天晚上,是他,麻臉醫生,可惡的傢伙,不聲不響卑鄙下流無恥之徒,壞傢伙。
“他是誰?是誰?”我不停的問。李欣不停的搖頭。不停的哭,不停的用淚眼看我。我猛然想起,我剛來這個醫院的時候,李欣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叫我小心點,有色狼。現在我才知道她當時說的不是瘋話。
我一再的追問那個“他”是誰,卻再也沒有從李欣口中得到答案。我十有八九斷定是麻臉醫師,這個該殺的傢伙。
我不再猶疑,趕緊奔出病房去求救。不然李欣的生命有危險,暫且不管那個他是誰,先救李欣要緊。
來到護士室,沒有看到春葉和胖護士。我大聲的呼院長和王楠,沒有迴音。不知道這些人死哪裡去了。這時,從醫師辦公室出來了麻臉醫師。我一看麻臉醫師就噁心了。他卻非常鎮定的問我出了什麼事。我真想給他一巴掌,先讓他嘗嘗,但我沒有那樣做。我想,在沒有證實這件事是他做之前,我不應該那麼魯莽。我強忍了下來。
“李欣流產了。流產了。”我故意凶神惡煞的對他吼。他的表情告訴我,他聽了后,也嚇了一跳。嘴上不相信似的喃喃念着,“流產了……”
麻臉醫師一邊急匆匆的往醫院大門跑去,一邊回頭說他去附近婦產科醫院求救去了。
我目送他那可惡的令人作嘔的背影。我沒有再猶豫不決。趕緊去護士室拿紗布,尋找宮縮葯。精神病院哪有什麼宮縮葯,我只找到了幾支止血敏。我拿着找到的葯快速的跑回病房,給李欣打上了掉瓶。需要更多的紗布,我又跑回護士室去拿。該死的人都跑哪去了。留下我一個人,來來回回的跑,忙得團團轉。病友們嚇得都躲避開,站在老遠的地方觀望。李欣的血就似湧泉一樣從她的下體奔湧出來。我只能給李欣做緊急宮腔堵塞術。大量的紗布仍然無濟於事。血瞬間染紅了那些紗布。死亡籠罩着整個醫院。我想起了店老闆娘說的話,這醫院是“棺材屋”。
孤獨無助的我又急又害怕。無休止的等待着救援。想起以前在醫院實習的時候,一有急診病人來,總是會有很多護士和醫生上陣。三兩下就搞定了。如今,唉!萬一,李欣她,我不敢再往下想。王楠又不在我身邊。他去哪裡了?孤零零的我,一個人茫然不知所措的哭了起來。
李欣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上早已沒了淚的痕迹,好象昏迷過去了。失血性休克,這些可怕的字眼跳出來。我的心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麻臉醫生才帶回那個婦產科醫生,就地迅速的給李欣做了刮宮術。那婦科醫生邊收拾器械邊責備我說:“怎麼出這種事,如果我晚來半個小時,她的小命就難保了。真是不幸之萬幸。”我聽了婦科醫生的話,知道李欣的命保住了,心上一塊沉沉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我送走了婦產科醫生。
麻臉醫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曾移動過腳步,至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是那麼的木訥。好象個冷血動物似的。
我不想再去看那個毫無人性的冷血動物,我只想李欣能快點醒過來,好起來。這時,病友們圍了上來,個個議論紛紛。
我一直守着李欣,麻臉醫師卻一動不動似個木樁一樣立在那裡。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李欣終於漸漸的蘇醒過來。醒來后又哭起來,沒有責備任何人。甚至連麻臉醫師,她也沒有責備。她身體很虛弱,哭着哭着沒多久又無力的合上了眼。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定要罵死這禽獸不如的傢伙,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李欣的臉色依然白得象一張紙。不管怎麼樣恢復是需要時間的。慢慢來吧!此時才發覺自己也已精疲力竭,只留下一個腦子還能作些微的思考。
這醫院的人都到哪裡去了,都怪自己早上醒得太遲了,以至於不知道他們的去向。麻臉醫師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病房的。沒人會理會他的離去。這個披着人皮的狼。這個麻子。我真想痛痛快快的詛咒他,讓他不得有好下場。
王楠也真粗心,他自己的病人,他都不知道;我也真粗心,當一個住院護士,怎麼就沒有發現呢?都怪我睡得太沉,怎麼一個男人進來,發生了這種事,我居然不知道。睡得象死豬,差點斷送了一條性命。如果,李欣真因這事而去了。我將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我不停的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