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給你一支仙女棒。
讓你預測那個人究竟是過客還是主角。
你還會那樣單純而用力的,去愛,一個註定要在你生命里消失的他么?
——題記
公遠的一角,男孩倚着樹,微低着頭,安安靜靜的坐着。他依舊聽着MP3,依舊是那首沒什麼名氣、老掉牙的歌。
“記得那年的冬天這裡沒下雪看着你失望的眼我也難過好幾天……”
多久了?男孩問自己,這首歌就像是他生命的旋律一般縈繞在他耳邊,未曾停息。
這偏僻的角落本就人跡罕至,而現在,夜幕已落,女孩唐突的笑聲顯得更加清晰,猶如穿過黑夜的陽光,驅散了此地的黑暗寂寞。
澈,快來呀!笑聲之間還帶有女孩活潑、清脆的嗓音,宛如被清風撫過的風鈴。
知道了,真是的……唉,慢些啊……男孩帶着笑意的抱怨接踵而至。
笑聲、說話聲和兩串腳步聲越來越近,男孩和女孩手牽着手止步在了一棵粗壯的梧桐樹下。
女孩抽出手,撫着胸口,微喘着。或許是因為那陣小跑吧,女孩的臉上泛着一朵可愛的紅雲。
有哮喘還跑這麼快,真是不懂事。男孩責備着,卻又寵溺地撫着女孩的背,幫她順着氣。
女孩抬起頭,吐了吐舌頭,笑着。
男孩環顧四周,除了幽靜,這兒特別的,也就只有這棵梧桐了。
蝶舞,這麼急帶我來這做什麼。男孩疑惑着,有些不開心。因為入冬以後,這棵樹就褪去了本該繁茂的綠衣,光禿禿的枝叉向天指着,在這夜晚竟散發著一種鬼魅的氣息,令人毛骨悚然。很顯然,男孩並不喜歡。
而女孩卻沒有在意,她只是將男孩拉到了樹的另一面,指着那些枝叉。澈,看!女孩的聲音已透露出了她的興奮。
順着女孩的手看去,這棵梧桐的枝枝叉叉已然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心。若是枝葉繁茂的夏日,那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很漂亮吧?女孩挽起了男孩的手臂,幸福的微笑在她的臉上洋溢着。
嗯,很美。男孩說著,將女孩擁入了懷中。
男孩和女孩靠着樹坐着,十二月的寒冷已經奪走了女孩指間的溫度,男孩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呵着氣,溫柔地搓着。
女孩只是笑着,將腦袋深深埋進了男孩溫暖的胸膛。
澈,怎麼還不下雪?你不會騙我吧?女孩閃着水汪汪的眼。
會,一定會的!男孩堅定道。
平安夜怎麼不會下雪?何況氣象預報也是這麼說的。男孩想着,於是給了女孩一個大大的笑容。
嗯,我相信你。女孩點頭。
於是,男孩和女孩一直等着。
“……你要我答應你說好在今年要我不會變守住諾言……”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直到子夜過去,女孩眼中的希望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的倦意。
澈,我累了。女孩說著,緊緊蜷縮在男孩懷中。
雪……還會下么?女孩自言自語着,卻看着男孩。
那,你睡會兒吧,要是下雪了,我會叫醒你的。男孩撫着女孩的發。
嗯。女孩閉上了眼。
男孩的臉在微笑,但眼中卻滿是心痛與自責。他後悔了,後悔說出那句——我們一起看雪堆成的心吧。
小心翼翼地,男孩脫下了厚實的外套,裹在女孩身上,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
冬夜的寒風呼呼地吹着,刮在臉上生疼生疼。
寒風無情,大口大口地灌入男孩單薄的衣衫里,寒冷,迫使男孩的身體顫動,但,他不能,他不忍將懷中的女孩驚醒,他只能與身體的本能反抗着,拼了命的剋制着。
一陣陣嚴寒使他無法安然入睡,承諾與責任,亦使他不能安心入睡。
直至初升的太陽普照在男孩身上,他也沒有見到氣象預報中的大雪,就連一片雪花也沒有,縱使他一夜不停虔誠地祈禱,依舊,一片,也沒有。
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女孩睜開了眼,但眼前的一幕卻使她頓時呆在了那裡。
腰間,是男孩凍得通紅的手,面前,是男孩凍得發紫的唇和即使在金色陽光下依舊顯得格外蒼白的臉,如墨筆描畫的眼圈就像是烙印一樣打在了那張臉上。
你醒了?簡單的一句話卻彷彿利箭一樣刺穿了女孩的心——男孩的嗓音竟顯得那麼沙啞、無力。
女孩猛然坐了起來,拿下身上的大衣,笨拙地往男孩身上套。淚,瞬間濕潤了她的臉。
看到女孩難過的樣子,男孩的心,就像被針扎一的痛,難以言喻的痛。
努力舉起被寒風凍結的手,男孩怎麼也擦不去女孩不斷湧出的淚。想衝著女孩笑,但已經僵硬的臉卻不允許他做出任何錶情。
我沒事。他想這麼說,但嗓子卻像被按下靜音鍵一樣發不出聲音。
除了看着女孩流淚,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
男孩發起了高燒,躺在病床上。
女孩日日夜夜守在床邊照顧着。
看着身邊正削蘋果的女孩,男孩疼惜的說,蝶舞,休息一會兒吧。
男孩的母親也說,是啊,你已經照顧阿澈這麼久了,歇歇吧。
女孩莞爾一笑,我要照顧澈一輩子。
澈,你說明年的冬天,會下雪么?女孩托着腦袋問。
嗯,應該會吧。應該會吧,這次,男孩沒有那麼篤定了。
男孩出院已是開春以後的事了。那年的冬天終究沒有下雪。
澈,下次,我們再一起等雪好不好?
好。
我不會再讓你生病了,以後,由我來保護澈,好不好?
男孩笑了笑。
討厭!我是說真的!
嗯,知道了。
“……這棵樹已經慢慢開始掉葉我還是回到這裡等你出現……”
聽着耳邊那不能再熟悉的旋律,男孩抬頭望了望天空,陰沉沉的。
今年的平安夜,會下雪吧。男孩想着,也祈禱着。
突然,他感到有人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喊着“澈”,聲音熟悉,卻又陌生。
“蝶舞!”男孩驚叫着,回過頭。
什麼都沒有,只有男孩空蕩蕩的驚叫聲,幽魂一般,飄蕩着。
男孩失望轉回了臉,拍他的只是一片不懂事的樹葉,而那聲“澈”是幻覺吧。
“蝶舞又怎麼會在這裡。是我太想她了么?”男孩苦笑着,自言自語,眼眶中已泛起了晶瑩。
這時,一個冰涼的吻落在了男孩的臉頰,慢慢化開。
“下……下雪了?”男孩抬起頭,聲音興奮地哽咽。
雪,一片片,猶如一隻只雪白的蝴蝶,翩翩而落,落在梧桐的枝幹上,也落在男孩臉上。化成冰冷的雪水,混着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男孩手心。
他想跳起來,他想大喊,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安靜地看着雪花安靜地飄落,一片,一片。
“蝶舞,下雪了呢。”男孩仰面微笑着,用那布滿了淚水和雪水的臉微笑着。
男孩獨自一人爬上了這片石碑林立的山坡,在一面還是嶄新的石碑前停下了腳步。蹲下身,男孩輕柔地撫去了碑頭上的雪,溫柔地說:“蝶舞,看到了么?下雪了,很美吧。”
說著,男孩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個精緻的玻璃小瓶,裡面是那些純潔無暇的白。
“蝶舞,你猜這是什麼?”男孩高深莫測地笑着,“對了,是雪哦,那你知道是哪兒的么?”
頓了頓,男孩又說:“是心上的雪,那顆心,很漂亮呢。”
說到這兒,男孩佯裝活潑的笑再次被淚水取代,“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
“那晚,伯母告訴我,你哮喘犯了,送了醫院,我跑去看你,但……”
“為什麼你不等我?”男孩的聲音激動起來,“我們不是說好的么一起看雪,看一輩子的雪么?你還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啊!你怎麼能食言我?怎麼能啊……”
男孩放聲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哭了多久,不知是不是流幹了眼淚,男孩才止住了哭泣。
“對不起,蝶舞,我不該對你吼的,對不起。要不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啊今年下起雪啦白茫茫的雪花告訴她我在想她……”
突然,男孩猛地咳了起來,攤開手心,一片殷紅……觸目驚心。身影一晃,男孩便栽倒了下去,只聽他呢喃着:“蝶舞,天國,有雪么?”
荒蕪的雪不盡,漫天,盤旋在男孩和女孩的天空,飛舞……
人們發現了男孩的屍體和墓碑上的玻璃瓶。瓶中的雪已化,清楚的露出一張摺疊了的紙。
人們將它取了出來,上面的字已模糊,只可依稀辨出“癌細胞已擴散”。
討厭!我是說真的!
嗯,知道了。
那我們拉鉤,不許耍賴。
嗯,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