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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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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村部二里地遠的十組,今年選出了全村唯一個連任三屆的婦女組長。每年春節剛過,她丈夫就外出打工,家裡里的事包括照顧年老的公婆、年幼的兒子和三畝多地,都交給了這個高大健壯的媳婦。

  春天的土地剛化凍,她就把薯炕打掃乾淨,漏煙的地方抹上稀泥,並點着了第一把火。在北方農村產紅薯的地方,許多家庭都在院牆外面盤一鋪薯炕,不用灶台,柴火直接填進炕洞子里。眾所周知,在農村,炕是睡人的;至於薯炕,顧名思義,當然是睡薯的。只不過,薯炕以沙土為被褥,薯也被稱為吊子,薯吊子也象男人女人一樣,在炕上生根發芽、延續後代。

  薯炕燒熱乎以後,女組長把挑選出來保存得新鮮的薯吊子,一個挨一個地碼在上面,然後蓋上一層不厚不薄的沙土被褥,噴上一茬水,覆上塑料膜,天天有時有晌地燒火,等着薯吊子發出的新芽破土而出。

  只不過,給薯炕燒火可是一門學問。人睡在炕上,知冷知熱,冷了加把火,熱了就挪個地方;薯睡在炕上,不會翻身,不會挪窩,冷暖全靠主人掌握。太冷了,發芽慢;太熱了,煲熟了。只有不冷不熱,薯秧子才長得勻稱敦實,成活率高。女組長可以說是燒薯炕的行家,她早已準備好一大堆爛柴火,把炕洞子填得滿滿的,靠這些爛柴火冒出的濃煙把炕熏熱。一股股濃煙在村子里裊裊升起,引來了鄉里的防火隊員,他們神經高度緊張,見煙就找,見火就罰,這次還真差點罰人家五十塊錢。多虧女組長有一副伶牙俐齒,連冤帶損地把他們打發走了。

  一兩個星期過去了,一大堆爛柴火燒去了一大半,水也澆了六七回了,薯秧子開始頂着沙土被褥,在薯炕里鼓起一個個大包。“我家的薯炕今年出苗真早,你們幫我打聽打聽價。”女組長打算把栽剩下的薯秧子賣個好價錢,其實滿鋪炕的薯秧子也就賣七八百塊錢。

  又過了五六天,薯秧子一點點長高了,一叢一叢扎堆往出長,有紅苗也有白苗,棵棵都精氣神十足,好像剛出生的胖嘟嘟的嬰兒。這時候,需要讓它們晒晒太陽了,否則,長勢太旺,秧苗就脆,容易拔斷。

  再過五六天,天氣轉暖,大概到了春末夏初的時候,女組長開始拔苗了。這也是一門學問,拔苗的時候要把手伸到沙土褥子下面,先撿長得健壯的捏住了連根拔起,拔斷了或把秧苗“腦袋”揪掉了,就沒用了。這樣拔過兩三茬,薯炕里剩下的就是那些細腳連天不成氣候的廢苗了。這些廢苗進不了大田,只得在薯炕里自生自滅,有時也拉出長長的蔓兒,孤寂地在薯炕里繞來繞去,只是長不出胖娃娃似的紅薯。

  拔過秧苗的薯炕被暫時廢棄了,沒了煙火,沒了人氣,空洞洞的像是墳坑子。過去挨餓的年代,出了苗的薯吊子還要挖出來蒸着吃,但已經精氣全無,真似“乾屍”一般了。

  (2012年5月8日於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