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許嫣然
大學畢業快半年了,我仍然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父親見我每天愁得長吁短嘆,便托好友陳伯給我找了一份臨時工。
城東有一家年代久遠的電影院,我的工作就是在那裡做晚間侍應生。
陳伯在那家電影院里做放映師,他見我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先在這兒乾著。忙完這段兒,我推薦你去電視台試鏡!”
能進電視台工作,無疑是我們學傳媒專業的最好出路。一聽這話,我頓時來了精神,立刻答應晚上就來上班。
晚上七點整,看通宵電影的人們陸續進場了。或許是因為城西又剛新建了一家三維電影院的緣故,來這兒的觀眾並不多,三三兩兩的,不過六七個人。
陳伯叮囑我,我們這兒常有逃票的在開映后溜進來看電影,因而要在放映前就把前後的玻璃大門都鎖好。我心裡隱約覺得這個舉動有些不太妥當,但一時間又想不起是為什麼,就依然按照他的吩咐鎖好了門。
大廳里的燈“刷”地全黑了,屏幕上開始緩緩打出字幕。誰料到,放映廳里傳來一陣陣地喧鬧聲。
難道在我上班的第一天就出了意外?我一下子慌了,拐角處,一個穿花裙子的女孩不知從哪兒躥出來,一頭撞進了我的懷裡。那女孩顯然是嚇壞了,一把推開我,氣鼓鼓地說:“你想嚇死人啊!”
除了許嫣然,我從來沒和別的女孩子這麼親密接觸過。看她這麼兇巴巴的,我被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說:“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女孩像是大吃一驚,抬頭看着我,顫抖着問:“你是武修文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聽出了那女孩的聲音,大步上前,抱住她哽咽起來。那女孩嚇壞了,拚命掙扎着說:“你……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誰?”
我高興地抱着她,又是哭又是笑,“嫣然,是我啊!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和許嫣然是青梅竹馬。高中畢業后,我們考上了省城的同一所大學,我學傳媒,她學中文,兩個人同進同出,感情深篤。半年前,我和許嫣然一起逛街,她突然生我的氣,丟下我一個人先回了學校。我準備去宿舍找她,卻被系主任叫去談留校任教的事情。
等我跑上跑下,填完那一大堆表格時,已經是兩天後了。我興沖沖地去找許嫣然,卻聽說她突然請了長假離開了學校。為了找到許嫣然,我不顧一切地放棄了留校,千里迢迢又回到了家鄉。
我思念許嫣然入骨,也怨她入骨。
怪事不斷
放映廳里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緊緊地牽動着我的心。
等我安頓好許嫣然,再一次回到放映廳時,電影已經開始好一會兒了。今天的晚間劇場安排的是一系列的愛情片。
古井,森林,披着長發的白衣女人……這背景和配音真詭異!我仔細一琢磨,啊,這哪裡是什麼愛情片呀?分明是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鈴》!
慘了,肯定是陳伯放錯碟片了!
工作室在二樓的拐角處。隔着玻璃窗,我發現房間里的各種儀器自個兒運行着,陳伯卻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我在學校里已經接觸過這些設備,不用等陳伯回來,就先翻箱倒櫃地找出《泰坦尼克》,換下了正在播放的恐怖片。當悠揚纏綿的音樂響起時,我輕輕地鬆了口氣。
我掉頭一看,陳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背後。他伸手一推,冷冰冰地說:“上班時間不準離崗,快回去吧!”
我冷不防地被推了進去,抬頭一看,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在我上樓換碟片的這幾分鐘內,大廳內居然坐滿了人,一眼看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我想問問陳伯是怎麼回事,可當我轉過身時,他已經不見了。
這老爺子腿腳還挺利索的!我搖了搖頭,正準備回到工作區,卻聽見觀眾們又發出一陣陣驚呼聲。我抬頭一看,屏幕上的貞子正在慢慢地爬出枯井。原來,我剛剛換的碟片根本沒有運行,現在播放的仍然是那部《午夜凶鈴》。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扭過頭去,卻發現牆壁上的電子鐘顯示,今天居然是2008年1月16日!
我疑心自己看錯了,又打電話去問一個鐵哥們:“喂,今天是幾號?”他正在睡覺,迷迷糊糊中被我吵醒,很是惱火地說:“我們剛剛還在一起看了奧運會開幕式的,你說今天是幾號?”
我嚇壞了,這是怎麼回事?
只要她能活着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驚心動魄的一幕出現了——二樓的工作室忽然間爆炸,整層的玻璃被氣流震得四分五裂,樓層裂開了大口,牆壁上的裝飾畫搖搖晃晃,各種破碎的物品紛紛墮下樓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有個人衝過來把我撲倒在地。緊接着,那人抱着我翻滾到了一排長椅下面。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一大塊碎玻璃落在了我原先站着的位置上,玻璃碴飛得到處都是。有人在不停地慘叫:“好疼啊!好疼啊!”
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這個人救了我的命啊!
火苗迅速蔓延,我的耳邊全是噼里啪啦地燃燒聲和人們的哭喊聲。那個抱着我的人鬆開手,輕輕地呻吟着說:“這裡很危險,你快想辦法逃走吧!”
我的腦子裡嗡地一響,是許嫣然,竟然是那個嬌嬌弱弱的許嫣然救了我!我抱着她,激動地說:“我找了你好久,終於找到你了……”
“我不是讓柳芸轉告你,我爸爸生病了,我回來照顧他,過幾天就回校的嗎?”許嫣然的身上傷痕纍纍,到處都在不停地流血。她咬着牙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停住腳說:“我走不動了,你快逃吧!”
柳芸是她宿舍里的室友,一直對我很有好感。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是她想給我們製造點誤會,故意隱瞞了許嫣然離開學校的原因。但我又有些不明白,既然許嫣然只打算回來幾天時間,為什麼她會離開學校半年多呢?
大火只一瞬間便燒到了樓下,人們驚慌失措地到處亂跑,有些人被煙霧嗆得拚命咳嗽,倒在地上后就再也沒能站起來。許嫣然看了看他們,抱着我絕望地哭起來:“如果你不回來找我,就不會和我一起死在這兒了……”
“不,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抱着她,拚命地想着脫身之法。
許嫣然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喘息着說:“你說的是真的么?”我點了點頭,卻見她雙眼一翻,便軟軟地暈了過去。
廳內濃煙滾滾,空氣越來越稀薄。
莫非,我真要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人死在我懷中么?我懊惱不已,使勁地用手捶捶腦袋。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來,洗手間里的窗戶是直通外界的,打碎玻璃我們就可以逃出去了。
我抱起許嫣然,向一樓大廳的洗手間跑去。但很快的,我又不得不退了回來,因為大火已經封住了通向洗手間的過道。
二樓的格局和一樓是一樣的,但距離地面足有八九米高。就算許嫣然沒有昏迷,她也未必敢跳下去,怎麼辦?……我咬了咬牙,一把扯下還沒燒到的一塊窗帘,包起許嫣然,便跌跌撞撞地向樓上奔去。
到了窗口,我深吸一口氣,向樓下跳去。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做許嫣然的肉墊兒,把她穩穩地放在我的背上,就算是我摔死了,她肯定還能活着。
真愛無敵
一落地,我就痛得暈了過去。等我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手腳軟軟的,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我想起了許嫣然,急忙問父親:“她在哪裡?”
父親奇怪地說:“她是誰?”話一出口,他又笑起來,“看來,你確實累糊塗了!你在錄製奧運節目時突然暈倒,已經昏迷兩天兩夜啦!領導讓你不用急着工作,先好好休息幾天。”
我有些愕然,卻見父親又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傻孩子,別給自己太重壓力。”
我看向牆壁上的掛歷,上面赫然寫着2008年8月10日。再一翻手機,這幾天也根本沒有撥出過電話的痕迹。不只如此,就連我在火場里留下的那些小傷口都沒有了。
難道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難道我再也見不到許嫣然了嗎?我托朋友輾轉找到了那個鐵哥們兒,想要證明那天晚上我確實給他打過電話。然而,他卻對我說,他的手機被盜,我們已經失去聯繫一年多了。
病好后,我仍然不甘心,又去了那家電影院。但我驚訝地發現,那裡竟然真的變成了一片焦土。
有人告訴我,在今年1月16日的晚上,電影院里突然發生了爆炸。因為前後門都被人鎖上了,這場大火燒死了很多人。只有一個女孩兒從二樓的洗手間里跳了下去,死裡逃生。據說,她一直躺在醫院裡接受治療,前幾天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
看到那個女孩的一剎那,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許嫣然的微笑亮晶晶地閃現在我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