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反應過來,同伴阿獃已倒在血泊中。沖鼻而來的是反胃的血腥味,我一陣暈厥。
我驚恐地回過頭——是“打狗隊”,這惡魔一樣的屠手,這兇殘的劊子手。我的惡夢開始了。
我撒腿就跑,阿獃那撒心裂肺的喊叫聲揪痛着我的心。我彷彿聽到它骨頭被撕裂的聲音,那罪惡的一棒,讓它連呻吟都來不及就已成為棒下魂。我拼了命似的跑着,內心充滿焦灼無助的恐懼,“別讓它跑了,別讓它跑了……”身後的喊殺聲仍在追趕着我。我彷彿看到四面八方的人向我湧來,手中晃動着血淋淋的刀,那青面獠牙的面孔,猙獰可惡的嘴臉,不懷好意的奸笑……
風呼呼地刮著,在我耳邊轟鳴似的炸着。我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我慌不擇路。
不敢回頭,一直不敢。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凌亂不堪地晃動着恐懼與絕望交織成的慘白畫面,還有阿獃帶着血腥味的淚……不知跑了多久,心跳的速度幾乎達到了生命的極限,終於癱倒下來,渾身像散了架般,在生與死之間做着最努力的挽回。逃出了人們的喊殺聲,只有腦筋在極度地扭曲,像在傷口撒把鹽時的劇痛。
感謝上帝,讓我逃過此劫。抬頭看天,在心中默念。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恐懼感再一次湧上心頭。我被套進了麻袋中,無論我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像被拎着一條不值錢的生命般把我晃到絕望的邊緣。麻袋裡的空氣混濁得讓我聞到死亡的氣息。
突如其來的襲擊慌亂了我意志。死神再一次向我招手。
醒來時天色已黑。我被關在一個小房間里,潛意識地去掙扎,卻發現我的每一根骨頭都深受粗鐵的緊箍,刺骨的痛,滲入肺腑,又硬又銹的鐵鏈,與靈魂漸行漸遠的血肉之軀,把我緊緊地縛在死神手中,所有的抗議都是徒勞無功的垂死掙扎,就像是天羅地網下要我做俯首臣服。
我已走投無路。
窗外是漆黑的夜。雨狠狠地下,彷彿要撕破這黑暗的夜,帶着血腥味的雨,流成對這場肅殺的抵抗。
一個肥壯的大漢在磨刀,身旁是一鍋正在滾沸的水。水泡肆意地跳動着,嘲笑我的狼狽與落魄。我對着他大吼,是哀求,是氣憤,還是絕望。他向我投來得意的獰笑,面目可憎的大漢,陰森的冷意。我毛骨悚然。我還能乞求點什麼?真的要用我的頭、我的手腳、我的身子去滿足這惡魔的心嗎?要用我的鮮血去換取這野狼的貪婪與歹毒嗎?真的沒有人願意施捨那麼一丁點憐憫來阻止這場不幸嗎 那滾燙的熱水,足以將我所有的皮毛在瞬間撕爛,我的肌膚、我的骨頭、我的內臟,收縮、發軟、熟爛、變黑。我彷彿看到我作為盤中餐后他啃噬我的皮肉,吸吮我的骨髓。滿嘴油光。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罪孽?究竟是哪般的過錯啊?
眼淚止不住地流。
天大地大,竟沒有我容身的一席之地。我們占立的,不過是偌大的世界裡頭一顆豆粒大的小角落。可是我們活在這麼一個悲哀的年代,顛沛流離的生活讓我們從未停止過浪跡天涯的腳步,我們的雙眼已經目睹了無數的苦難。經歷了那麼多的冷眼旁觀、承受了那麼多的落井下石,為什麼人類還要將我們逼上走投無路的境地?為什麼還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如果我還能祈禱,就請那肥壯大漢的刀刺得深一點,只要他的刀下得夠乾脆、夠利落,我就可以在那一瞬間將所有的罪惡痛快地釋放。可是,丟棄的屍骨有誰來收拾?可否別讓我那脫離了軀體的皮毛在人世間招惹蠅蟲?
誰來救救我啊?
阿獃,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