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歐陽蘭拖着疲倦的身體從醫院朝家趕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路上沒有行人,小巷裡的路燈吐着幽幽的光,照在地上的樹枝影影綽綽,給寂靜的夜裡更增添了幾多神秘和恐懼。歐陽蘭已經四天四夜沒有合眼了,身體疲倦至極。她抬頭看了一眼前面不遠處自己的家,不由加快了腳步。突然,從暗處猛地跳出一個黑衣人,用手槍緊頂着她的太陽穴,壓低聲音說:“快把錢掏出來。”歐陽蘭感到額頭冰一樣涼,知道那是把真槍,心裡猛然一驚。歐陽蘭穩了穩神,打開坤包說:“大哥,裡面有些零錢,你都拿去吧。”黑衣人怒道:“你是打發要飯的呀!”歐陽蘭想了想說:“我家就在前面,要不你跟我一塊去拿 ”見黑衣人有些遲疑,歐陽蘭笑笑說:“放心吧,家裡只有我一個人。”黑衣人把槍放在衣服下面,槍口對着歐陽蘭,示意她在前面帶路。
一進家門,黑衣人就把門關緊,迅速將幾間房子查看清楚,確實沒有其他人。在雪白的熒光燈下,歐陽蘭見黑衣人是個中年人,五大三粗,頭髮蓬鬆,皮膚黝黑,面色憔悴,眼睛里閃現着不安。歐陽蘭看着有些面熟,可又一時想不起來。黑衣人靠在防盜門上,用槍指着歐陽蘭說:“快點拿錢。”歐陽蘭見手槍是六四式的,又是一驚,身子微微顫抖。她凝視着那把手槍,好一會兒歐陽蘭才穩住了情緒,對黑衣人說:“大哥,喝杯水吧。”黑衣人搖了搖頭。歐陽蘭又說道:“大哥,你肯定餓了吧,我給你炒幾個菜,還有好酒呢。”黑衣人伸長脖子,咽了一口唾液。是呀,他整天提心弔膽,不敢買飯也不敢要飯,只能在垃圾桶里撿點殘渣剩飯,早已飢腸轆轆了。黑衣人看了一眼羸弱的歐陽蘭,諒她也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便點頭答應了。
歐陽蘭正要進廚房,電話突然響了。黑衣人猛地站直了身子,緊張地盯着電話。歐陽蘭看了一眼黑衣人,便走過去拿起話筒。黑衣人一個箭步衝過去,槍口緊挨着歐陽蘭的後背。歐陽蘭挺了挺腰,對着話筒不緊不慢地說:“我和丈夫馬上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說吧。”說完輕輕掛斷了電話。黑衣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讓歐陽蘭趕緊做飯。
不一會兒,四盤香氣撲鼻的菜和一瓶酒很快端上了桌。黑衣人一見,把槍朝腰裡一別,狼吞虎咽地扒起來,很快便盤見底杯中空了。
歐陽蘭一直仔細打量着黑衣人。見他吃飽了,苦笑了一下,說:“大哥,你是洛南人吧。”
黑衣人一愣,點了點頭。
歐陽蘭繼續問道:“您是不是承包過陸渾水庫,名叫牛大水 ”
黑衣人一驚:“你怎麼知道 ”
“我是阿蘭呀。五年前是您把我從水庫里救了出來,您想起來了嗎 ”歐陽蘭眼含熱淚說。
牛大水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笑容,但隨即又消失了。
原來,歐陽蘭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后,因家庭十分貧寒,交不起幾千元的學費,一氣之下跳進了水庫。在水庫養魚的牛大水見狀把奄奄一息的歐陽蘭救了上來,之後又硬是塞給她一萬元錢。歐陽蘭大學畢業后,來到陸渾水庫想再次感謝恩人,可水庫已經換了承包人,牛大水因承包水庫和別人發生爭執,狂怒下殺人後逃跑,警方正在四處通緝呢。歐陽蘭做夢也沒有想到,與救命恩人竟會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見面。
“大哥,您這樣躲來躲去也不是辦法,還是投案自首吧。”歐陽蘭勸道。
“你聽說過前幾天搶劫警察手槍的事嗎 那就是我乾的,要是讓他們抓住能有我的好果子吃 ”牛大水說。
歐陽蘭不解地問:“大哥,你為啥非要搶手槍呢 ”
牛大水眼光頓時暗淡下來,長嘆一聲說:“我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牛大水呷了兩口茶,站起來說:“妹子,我要走了。”說著邁開大步來到門口,打開防盜門,門外竟站着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牛大水一激靈,伸手就朝腰裡摸槍,可為時已晚,只見警察猛虎似地把他掀翻在地,利索地搜出手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他戴上了手銬。
牛大水迷惑地看看警察,又瞅瞅歐陽蘭,問道:“警察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
歐陽蘭笑了笑,說:“剛才他們給我打電話,我說準備和丈夫休息。可他們知道我丈夫正在醫院呢,我在電話里說的丈夫肯定是個壞人,所以就馬上趕來了。”
牛大水咬牙切齒地說:“我曾有恩於你,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 ”
歐陽蘭嘆了口氣,說:“大哥,你在這條彎道一直走下去何時是盡頭哇,我是在救你呀。”
“救我 你知道嗎,我兒子還輟學在家,他需要錢呀。”牛大水怒氣沖沖地說。
“放心吧,大哥。”歐陽蘭說,“我每個月都給你兒子寄生活費,他早已經復學了,明年都該考大學了。”
牛大水一驚,感激地看着歐陽蘭,囁嚅着說:“可是,上大學也需要很多錢呀。”
“如果你兒子用你搶劫來的錢上學,他會安心嗎 ”歐陽蘭說:“公安部正在懸賞五萬元捉拿你,我會想辦法以別的名義把這些錢送給他。當然,等你兒子長大后,我會慢慢給他解釋的。”
牛大水聽了,如夢方醒,正要轉身走時,突然看見電視柜上的水晶鏡框里有張合影像,那個娟秀的女子是歐陽蘭,再一看身着警察制服的男子,不禁大吃一驚。
半天,牛大水才回過神來,他面帶愧色地對歐陽蘭說:“妹子,對不起,是我打傷了你丈夫,並且搶走了他的手槍。”
歐陽蘭凄然一笑,說:“我知道。”
牛大水迷惑地看着她。
歐陽蘭輕輕撫摸着那把手槍,眼裡充滿了幸福:“以前我每天都要精心擦一遍,對它太熟悉了。可是,以後——”
“以後怎麼了 你愛人的傷重嗎 ”牛大水急切地問。
“沒什麼,你放心地去吧。”歐陽蘭臉色煞白地說。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牛大水一邊往外走,一邊喃喃地說。可他哪裡知道,歐陽蘭的丈夫因腦部受傷太重,到現在還沒有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