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軍是縣公安局局長,這天他召集幾個下屬正在開一個案情分析會,妻子打電話來告訴他哥哥來了,讓他回家有事跟他說。
哥哥楊東勝在村子里,和七十多歲的老母親一起住。他很少來楊東軍家,楊東軍擔心是老母親身體不適,便安排了一下趕緊回到家。見了哥哥急忙問是不是媽媽病了,哥哥楊東勝搖頭說不是。“是不是小虎又惹什麼事了?”楊東軍問。小虎是哥哥的兒子,十八歲了,是個只會闖禍的孩子。楊東勝還是搖頭說不是。見哥哥吞吞吐吐的樣子,楊東軍很着急,催促他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楊東勝猶豫了好半天才開口道:“我想改回去姓馬。”
楊東軍大吃一驚。哥哥和他是同母異父,當年媽媽嫁到一個馬姓人家,但過了幾年後丈夫出車禍早喪了。當時兒子馬東勝才四歲,媽媽一個人帶着孩子過了幾年,因為馬家個別人的排擠,她索性帶上孩子改嫁到了鄰村,和一個楊姓男人結了婚。馬東勝也隨着改姓為楊東勝,後來媽媽又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楊東軍。現在楊東勝都五十多歲了,在楊家過了四十餘年,為什麼突然要改回去姓馬呢?“是不是咱楊姓家族中有人欺負你了?”楊東軍問:“是誰你告訴我,我去找他們理論。”
楊東勝搖搖頭,說不用他管:“我都想好了,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楊東勝又說:“還有咱媽要是哪天沒了,我也要把她葬到馬家墳地里去。”
“什麼!”楊東軍驚得“騰”地站了起來。媽媽雖說有馬姓前夫,但兩人只在一起生活了四五年,而她和自己的父親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直到幾年前父親去世,兩人可謂白頭到老了。母親去世后和父親同葬可謂天經地義,現在哥哥非要日後把母親葬到馬家的墳地里去,簡直是過分的無理要求!“不行,我不同意!”楊東軍馬上說。
“我不是找你商量來的,管你同意不同意,媽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楊東勝說著站起來要走。
看來哥哥是鐵了心要這樣做。楊東軍怎能任他胡來:“你先別走,把事情說清楚了!”他過去要攔住哥哥。
楊東勝被楊東軍的手一拉,只得站住了。他的臉頓時變了:“好啊你楊東軍,你竟敢跟我動手!你當官了膽子也大了是吧?你打我,你打我呀,你不打死我你也就別姓楊了!”說著楊東勝一頭撞到楊東軍懷裡。
楊東軍又氣又惱,哥哥怎麼像中了邪,這樣無理取鬧。他極力想擺脫哥哥的糾纏卻怎麼也分不開,楊東勝兩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用力撞他。無奈之下楊東軍用力一推,楊東勝被推出去,跌跌撞撞地站不穩,坐在了地上。這下他更是惱羞成怒,站起來大罵楊東勝,並動手在屋裡亂砸起來。
楊東軍氣得渾身發抖,他見哥哥失去了理智,知道再爭執下去就要兩敗俱傷了。他就強忍怒火轉身走出屋,任由他自己鬧。
楊東勝邊罵邊砸,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差不多都摔碎了,這才余怒未消地離開了。
楊東軍不明白一向厚道的哥哥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哥哥比他大十二歲,從小哥哥特別疼愛他,經常讓他騎到自己肩膀上帶他去玩。後來他考上了高中,家裡沒錢,哥哥就下河去摸田螺賣到鎮上的飯店裡,湊齊了學費帶他到學校報到。高中畢業后他想去參軍,媽媽不肯讓他去,哥哥就偷出戶口本瞞着媽媽讓他去報了名。被批准入伍后兩人才告訴了媽媽,臨出發那天天陰沉得很,哥哥用自行車帶他去縣裡集合。直到三年後他從部隊回家探親時才發現哥哥的腿有些跛。原來是送他走那天,哥哥從縣城騎自行車回家,天下起了大雨,路滑,他急着往家趕,不小心摔到了溝里,腿骨被摔斷,落下了殘疾。長兄如父,兩人從沒爭吵過,可今天不知為什麼哥哥會這樣反常。
楊東軍想不明白,他猜哥哥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無處發泄才這樣的。他決定回老家查個究竟,再把母親接到縣城來住。
因為家裡條件不好,楊東勝三十多歲了才成家,但妻子在家裡生孩子時大出血,搶救不及時離開了人世。楊東勝拉扯著兒子小虎,奉養着母親,日子一直很艱難。楊東軍轉業回到縣城后曾想幫他蓋幾間新房子,但楊東勝堅決不肯接受,一直在舊屋子裡住。
楊東軍進了屋,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家。楊母見兒子回來了十分高興,楊東軍說要接她去縣城裡住。
“不行,我不讓媽跟你去!”隨着說話聲,楊東勝進來了。
楊東軍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哥,我是媽的親生兒子,接她到兒子家住沒什麼不妥吧!”
“我不管,就是不讓媽跟你走。”楊東勝梗着脖子瓮聲瓮氣地說。
楊東軍不再理他,扶着母親要她坐上自己的車帶她去縣城。但母親不肯去:“你哥是怕我去了給你們添麻煩。你和媳婦都那麼忙,我去了也是累贅。”
“媽,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被人耍了還替人開脫。”聽母親還在向著哥哥說話,楊東軍不滿地說。他不由分說一定要接母親走。
“好啊,你在城裡耍威風還不夠,又跑到這裡來撒野!”楊東勝氣沖沖地出去拿了一隻鐵鍬對楊東軍揮舞着要把他趕出去。
楊東軍更生氣了,迎着哥哥走過去,想把他手中的鐵鍬奪過來。
母親見兩個兒子要動武,怕傷到誰,她大叫着推開楊東軍,也要奪楊東勝手中那把鐵鍬。楊東勝儘力避開母親,老人追着他轉了一陣,氣火上攻,“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媽!”楊東軍叫了一聲衝過去,見母親昏倒了,他抱起母親向院外自己的車急步走去。楊東勝手中的鐵鍬“啪”地掉到了地上,快步趕上來要看看母親。“你走開!”楊東軍沖他吼道。楊東勝下意識地躲開,楊東軍把母親抱到車上讓司機趕緊往醫院開。
汽車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行駛,顛簸中楊母醒了過來,她問明扶着她的兒子楊東軍要送她去醫院,趕緊攔着說不用。“你哥怎麼樣了?”
“他都要把你氣死了你還惦念他幹什麼!”楊東軍不滿地說。
“你哥都是沒辦法,他也難呀!”楊母說。見母親還在向著哥哥說話,楊東軍索性把昨天哥哥去他那裡說的話都告訴了媽媽:“他這不是太過分了嗎?說日後你過世后還要把你葬到馬家墳地里,以為我是面人可以隨便捏嗎?從今往後你就跟我過,隨便他姓馬姓牛,你就當沒他這個兒子!”
“不行,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楊母硬要拉門下去。楊東軍怎麼勸她也不聽。這時楊東軍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接聽后說了聲:“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小虎這個混賬東西又惹事了,參加盜竊團伙搶劫信用社被當場抓住了!”楊東軍對母親說:“你跟他們住在一起光揪心了,索性躲開別管他們了!”
“我是揪心,可也沒有你哥揪得厲害,他才是個苦命的人呀!”楊母的眼淚掉了下來:“他不讓我告訴你,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他這樣鬧都是為了你呀!”
“為了我?”楊東軍糊塗了。
母親告訴楊東軍,他轉業回到縣裡工作后,哥哥特別高興,盼着他能有個好的前程。幾年後楊東軍工作出色,很快升任了縣公安局局長。哥哥更是提起這個弟弟就由衷地感到驕傲。他最擔心弟弟把握不住自己犯錯誤,所以有人煩他去托楊東軍辦事時他都是一口回絕,說走後門的事弟弟不會做。
但是他的兒子小虎卻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因為從小沒有母親,野慣了。父親在管教時難免生硬,孩子產生了逆反心理,惹了事怕父親打他經常好幾天不回家。在社會上結交了些不良人員,學會了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經常被抓到派出所,因為楊東軍的關係,大多是被關上半天就放出來。這樣小虎更是有恃無恐,屢屢“作案”。父親的話他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楊東勝擔心這樣下去等於“養虎為患”,萬一以後犯了大案追查起來,楊東軍也要因縱容包庇受到連累。這天楊東勝無意中聽到小虎和幾個傢伙密謀要搶劫信用社,他又擔心起來。不只擔心兒子,他現在倒希望小虎能被抓起來勞教幾年好收一收他的邪氣。但他也知道作為公安局長的弟弟是不會讓孩子走到那一步的。如果楊東軍一再為小虎開脫就是以權謀私了,追究起來就是犯錯誤,因為孩子影響到他的前途才是楊東勝最不願看到的。楊東勝思慮再三,決定想辦法跟弟弟吵一架,兩人最好反目成仇才能讓他不再為小虎徇私,日後也不會受小虎的株連了。但是從小感情和睦的兄弟要怎麼才能反目呢?楊東勝翻來覆去琢磨了一夜才想出這個辦法。自己要改姓並準備日後把母親也葬到前夫墳中,這種“無理”要求楊東軍肯定不會同意,只要一拒絕他就翻臉,把事情鬧大,達到兄弟反目的目的。楊東勝怕母親生氣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母親,讓母親一定要替自己保密。
“你哥他是怕小虎惹事連累了你才這樣做的呀!”母親對楊東軍說。
了解到這些,楊東軍震驚了。哥哥真是用心良苦呀。說實話,為了侄子他確實有徇私的地方,小虎每次惹了禍都是他出面“擺平”的。為了讓小虎收斂一下走上正路,去年他還把小虎安排到一個派出所當過協警,但這小子朽木難雕,偷偷跟報案人要錢要物,還仗勢欺人影響極壞,楊東軍就把他趕出了派出所。但到了社會上小虎依舊惡習難改,小偷小摸不算,竟干起了搶劫信用社的事,這可是觸犯法律的罪呀!
楊東軍吩咐司機往回開車。回到哥哥家。一進門,楊東軍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到裡屋一看他大驚失色:哥哥歪躺在床上,一旁扔了一隻空的農藥瓶!
“哥,你這是怎麼啦,你可不能幹傻事呀!”楊東軍撲過去搖晃楊東勝。
楊東勝緩緩睜開眼睛,無力地說:“我氣壞了媽,是個孽子。兄弟,昨天我跟你說的都是胡話,我死了一定要埋進咱楊家的墳地里……”
楊東軍掉下了眼淚,“哥,我都知道了,你是為了我,怕小虎連累我才那樣做的……”
楊東勝點了點頭:“從今後小虎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犯了法讓政府管他,我沒管教好兒子,不能讓這個敗家子拖累了你。他們要搶劫信用社的事是我舉報的!”
楊東軍這才明白,怪不得那幾個傢伙在犯罪時被當場抓獲了。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原來楊小虎被抓起來后一定要找他的叔叔,鑒於他和局長的關係,看管他的警察才破例讓他們之間通電話。
楊小虎哭着央求叔叔救他。楊東軍正色道:“你犯了罪,我沒辦法救你。”“叔,你不管我我會被判刑關進監獄的!”楊小虎絕望地說。“如果你被判了刑,我會去監獄看望你的!”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楊東軍轉身再看哥哥,只見他瞪着眼睛一動不動,一試才發現他已經停止了呼吸。楊東軍撲到哥哥身上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