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症患者蘇娜娜
如果我不去那家銷售洗手液的公司兼職,或許我將永遠沒有結識蘇娜娜的機會。
那天前台通知我,別墅小區一位姓蘇的女士訂了整整一箱洗手液,讓我趕緊送過去。當時烈日當空,半個小時后我渾身濕透地來到一幢別墅大門前。
按響門鈴后,一位華貴的中年女人拉開了門,她就是蘇太太。蘇太太讓我放下了那箱洗手液,付了錢,還給我一筆不算太少的小費。道謝之後,我正準備離開,蘇太太突然說:“小夥子,看你滿頭大汗,進屋喝杯冰水吧。”
跟着她進了別墅,一樓的客廳裝修得豪華非凡,水晶吊燈從極高的頂上垂下,燈光在水晶的折射下映照着蜿蜒盤旋的樓梯,樓梯扶手上有着精美的雕刻。蘇太太從廚房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遞給了我,我剛說了聲謝謝,這時聽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很漂亮,穿着一身潔白的睡裙,頭髮很黑,但兩顆眸子卻似乎矇著一層灰塵,有點懵然的感覺。她徑直走到大門邊,從我送來的箱子里取出一瓶洗手液,就飛奔着衝進衛生間里,關上了門。衛生間里傳出了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嘩啦嘩啦的。
然後,我聽到蘇太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蘇太太,您怎麼了 ”
本來這是別人的隱私,我也並沒打算能夠聽到答案,沒想到蘇太太卻像是找到了傾吐的對象,拉開了話匣子。“她是我先夫的妹妹,叫蘇娜娜。自從三年前先夫離世后,她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老是不停地洗手,洗一次要用整整一瓶洗手液,手指的皮都快被搓掉了,她還是洗個沒完。我簡直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難怪蘇太太會在我們公司訂整整一箱洗手液,這三十瓶夠蘇娜娜用一個月了。
我愣了愣,對蘇太太說:“其實,蘇小姐得的是強迫症,也算精神疾病的一種,最典型的癥狀就是明知道不對,卻無法控制自己去重複做一件事——比如洗手。”
一個送洗手液的小弟居然能說出一番關於精神疾病的道理出來,蘇太太眼中流露出疑惑。我趕緊解釋,送洗手液只是我的兼職工作,我是醫科大學大四的學生,主修專業就是精神疾病預防與治療。
“那這樣的疾病能治好嗎 ”蘇太太問。
我喝了口冰果汁,答道:“如果能找到造成蘇小姐強迫症的原因,並加以化解,她的癥狀是可以緩解的。”我頓了頓,說,“我建議您帶她去專科醫院就診。”
“專科醫院就是精神病院吧 這可不行,我們蘇家是有身份的,要是別人知道娜娜去看精神科,我們蘇家會淪為笑柄!”蘇太太大聲叫了起來,但隨即她看了我一眼之後,輕聲說,“小夥子,要不你私下為娜娜治療吧,每周來一次。錢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就行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
“我……我叫南宮奇。”我囁嚅地回答道。
就這樣,蘇娜娜成了我的第一個病人。
沙盤遊戲透露出的真相
要為蘇娜娜治療強迫症,我就必須要知道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使得她的精神世界產生異變。幸好,互聯網能幫我找到想要知道的一切。
蘇太太的丈夫名叫蘇茂真,很有名的房地產商人,家財萬貫。蘇茂真是在三年前去世的,當時他妹妹和妻子相約外出看電影,他獨自一人在家。凌晨電影散場后,妹妹與妻子回到家,發現家裡一片凌亂,蘇茂真胸口插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停止了呼吸。
據警方調查,兇手做得很乾凈,屋裡沒有發現陌生人的指紋,現金與首飾被洗劫一空。兇手一直沒捉到,蘇茂真的死至今依然是一樁懸案。
蘇娜娜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由哥哥蘇茂真一手撫養長大,兩人感情甚篤,所以當她看到哥哥的屍體后,頓時失去了理智,精神崩潰,出現強迫症的癥狀。
從心理學上分析,強迫症患者多次洗手,通常是因為患者在潛意識中認為手接觸過骯髒的東西。蘇娜娜這個案例中,她究竟認為自己的手上沾染的骯髒東西是什麼 這才是治療強迫症的根源。
我不禁猜測,那天她回到別墅后,看到蘇茂真是屍體,頓時心悸不已,撲在了哥哥身上,手上沾染了哥哥的鮮血 如果是這樣,我只要開導她鮮血並不是那麼骯髒,就可以緩解她的癥狀。
這,並不難辦到。
但我沒想到,第一次在別墅中單獨面對蘇娜娜時,她一言不發,只是看着腳下的木地板,用力咬着嘴唇。我明白了,這三年來她一直活在狹小的自我空間中,有嚴重的自閉症傾向。她根本不願意麵對真實的世界,拒絕與任何人交流。
三年前發生的一切,讓她徹底崩潰了。我若有所思地離開了蘇家別墅。
幾天後,我帶着一張沙盤再次來到蘇家。在蘇娜娜的房間里,我將沙盤放在地上,然後將三個塑膠人擱在沙盤上,又放下沙發、傢具的微型複製品,對蘇娜娜說:“這張沙盤,就是三年前的蘇家別墅。這三個塑膠人,男的是你哥哥;年長一點的女人,是你嫂子;剩下一個年輕的塑膠人,就是你。你用這沙盤給我講個故事吧。”
心理學教材講解過,自閉症患者通常主動放棄語言的功能,即使想表達想法,也因為內心的禁錮,無法說出話來。患者只能通過其他的方法表達自己的想法,比如說用沙盤來講故事。
蘇娜娜沒有理會我,依然死死地盯着腳下的木地板。
我慢慢退出了房間,走進了另外一間屋。那間屋裡有一台監視器,屏幕上是蘇娜娜房間中的情形——這是我提前讓蘇太太準備好的。
蘇娜娜不願意給我講故事,那就讓她自己給自己講吧。
果然,只過了幾分鐘,蘇娜娜對面前的沙盤產生了興趣。她將那個男塑膠人擺在了沙盤中,注視了一會兒后,把它放在了一張床的模型上。我知道這是她在表示,她的哥哥蘇茂真正在睡覺。
蘇娜娜又將代表蘇太太的那個女塑膠人放在了男塑膠人旁邊,又將代表自己的塑膠人放在了遠離哥哥嫂子的一旁,還在自己身前放了一個門的模型——這表示,她在門后偷偷窺視哥哥嫂子。
她這是在幹什麼 我正詫異的時候,蘇娜娜突然拾起嫂子的模型,使勁壓在了哥哥的模型上。只是一瞬間,她扔掉了嫂子的模型,然後用力摳着哥哥模型的胸膛,摳出了一個洞,將塑膠人身體里塞着的棉布拉了出來,棉布的一半懸吊在胸腔外,正好是紅色的,就像鮮血一樣。
我看得目瞪口呆,蘇娜娜講的這個故事,竟是她在三年前,看到了蘇太太親手殺死了蘇茂真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監視器中的蘇娜娜,用手蘸了一下懸吊在男塑膠人體外的那張紅色棉布,放進嘴裡嚼了一下,頓時蹙緊眉頭乾嘔了起來。她從床底拿出一瓶洗手液,衝進洗手間,洗手間里響起嘩啦嘩啦的水聲。
三年前的一幕漸漸在我的腦海中變得清晰。
蘇娜娜親眼看到蘇太太殺死了蘇茂真,等蘇太太離開后,她進了房,用手蘸了一下蘇茂真的鮮血,放進嘴裡……蘇娜娜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她認為鮮血是骯髒的東西,只有無休止地洗滌,才能求得片刻的安寧。
至於她為什麼會將哥哥的鮮血放進嘴裡,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她的精神一直不是那麼正常吧。
看完監控器屏幕上的畫面后,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無法報警告發蘇太太,就憑一個強迫症患者用沙盤講的故事去報警,只怕還沒說完,我就會被警察扔出來。
就在我茫然失措之際,我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咳嗽:“咳咳——”
回過頭,蘇太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睡裙站在門邊,眼神詭譎地望着我。
她進來多久了 怎麼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發出 她看到剛才監控器上的畫面了嗎
頓時,我感到了呼吸困難。
一夜無盡的纏綿
蘇太太穿着低胸的睡裙,半個胸脯露在外面,白得有些耀眼。不得不說,雖然她已年過三十,但保養得很好。她裊裊婷婷地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杯冰鎮果汁,說:“南宮醫生,忙了這麼久。你一定口渴了吧。”
我喝了一口果汁,說:“蘇娜娜的癥狀很嚴重,我現在一點治療的頭緒也沒有。”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已經明白了三年前所發生的一切。
蘇太太笑了笑,說:“沒關係,慢慢來就是了,我們有的是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她說這話的時候,臉頰竟有些發紅。而我也感覺到體內似乎有一股火焰正在慢慢氤氳,吐出的空氣也有些發燙。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卻能體會到,我的身體中正遊動着一條慾望的蛇,它扭來扭去,就要控制我的靈魂了。
這時,我聽到蘇太太輕聲說:“南宮,我在果汁里加進了催情葯,我已經寂寞三年了……自從三年前接管了蘇茂真的公司,我就再沒有了隱私,也沒有了男人……”
她意亂情迷地“嚶嚀”一聲,撲向了我,柔軟的胸脯貼在我的胸膛上。我再也無法自持,騰起的慾火令我瘋狂,我將她放倒在了地上,狠狠撕爛了裹在她身上的淡紫色睡裙。面對豐腴的身體,我沒有前戲,直接兇狠地進入了她,像一匹脫困的狼。
一次又一次,我耗盡了所有的精力。良久,我終於虛脫地倒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得無法想象的床上,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和蘇太太轉移了肉搏的戰場,先前那一幕就像夢中發生的一般。我喘着粗氣坐了起來,這才看到蘇太太沒有躺在我的身邊。
我梳理着思緒,回憶剛才發生的一切,蘇太太和我做愛,是因為她太寂寞,還是因為她看到了監控器上的畫面后,想用身體收買我
就在我疑惑不已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屋外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我兩腿無力地衝出房間,看到走廊上有間屋開着門,是我與蘇娜娜玩沙盤遊戲的那間屋,屋裡正傳出拚命扭打的聲音。
我衝到門外,看到屋裡兩個女人倒在地上,正扭打在一起,在木地板上滾來滾去。這兩個人正是蘇太太和蘇娜娜。四條潔白光滑的腿在我面前舞動着,她們幾乎衣不蔽體,睡裙全被撕破了。但我根本無暇欣賞這滿屋的春光,因為我看到,兩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搶奪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很快我就看出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用說,肯定是蘇太太在監控器里看到三年前的一切被蘇娜娜講了出來,她決定殺了蘇娜娜滅口。我又怎麼能讓她得逞 我走到她們身邊,從桌上抓了一隻古董花瓶,狠狠砸在了蘇太太的頭顱上。
“砰”的一聲,蘇太太的後腦激出一汪鮮血,正好噴濺在我的手背上,讓我感到一陣血腥的溫熱。鮮血汩汩流出,蘇太大在地上扭動幾下后,緩慢停止了抽搐。
她死了。她死在了我的手下。我頹然坐在木地板上,恐懼地望着面前這具正漸漸變得冰涼的屍體。蘇娜娜卻站了起來,身上的破碎布縷讓她潔白的身體變得更加誘人。她走到我身旁,褪去了內褲,騎在我的身體上,慢慢地摩挲,很慢很慢。
雖然我全身無力,但原始的慾望還是無可救藥地被勾了出來。我翻過身,將蘇娜娜壓在了下面。
殺殺人,洗洗手
天亮的時候,我茫然地坐在蘇太太的屍體旁,蘇娜娜躺在我身側,正在熟睡。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與一個強迫症加自閉症患者,在一具屍體旁做了一夜的愛。我感到頭疼欲裂,太陽穴彷彿插進無數根鋼針。
蘇娜娜的身體微微顫慄了一下,睜開眼,死死地盯着我。我發現,她眼中的那層薄霧消失了,兩顆眸子顯得特別清澈。她輕輕對我說:“殺人的感覺好,還是做愛的感覺好 ”
她竟然會說話 我不禁大駭,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着她。
蘇娜娜冷笑了一聲,緩慢地說道:“你一定和我嫂子一樣,以為我精神失常三年了吧 ”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問道。
蘇娜娜這才用漫不經心的語氣給我說了一個故事。蘇娜娜自幼由蘇茂真將她撫養長大,在她心中,哥哥是最親愛的人。當蘇茂真結婚的時候,蘇娜娜第一次精神崩潰了。她無法理解最愛自己的哥哥,為什麼會愛上其他的女人,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蘇娜娜認為哥哥拋棄了自己,她決定要殺死自己最愛的人——只有哥哥死了,他才完全屬於自己。那天,蘇娜娜約嫂子看電影,嫂子從別墅出發,她從學校出發。不過,蘇娜娜離開學校后,先回了一趟家,用在學校實驗室偷來的乙醚迷倒了哥哥,然後將一柄匕首插進了哥哥的胸膛里。然後,她才趕到了影院,與嫂子匯合。
她原本以為哥哥死了后,自己會開心,可是,到了這時候,她才體會到真正的寂寞。她並沒有反思自己的錯誤,而是將所有怨恨都集中在嫂子的身上。如果沒有嫂子,就沒有人能夠奪走哥哥對她的愛。
蘇娜娜決定用一個完美的計劃殺死嫂子。她開始偽裝自己,每天不停洗手,讓嫂子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對她不再有所防範——精神病人殺人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
我來到蘇家別墅后,蘇娜娜改變了殺人計劃。她用沙盤遊戲誤導我,讓我以為蘇太太是殺死蘇茂真的兇手。而她在半夜拿着刀去刺殺蘇太太,並扭打在一起,高聲呼喊驚醒了我。她知道,當我看到她們扭打的時候,一定會幫她殺死嫂子。
果然,她的計劃在我的協助下,終於成功了。
看着滿臉頹喪的我,蘇娜娜柔聲說:“南宮,別自責了。真沒想到你的體力這麼好。現在嫂子死了,公司和所有財產都屬於我了。我們結婚吧,我會讓你和我分享這所有的一切,只要你能保守我們之間的秘密。”
無奈,我只有接受她的建議。我們將整幢別墅翻得七零八落,找出所有現金與首飾,布置得就像經歷了一場盜竊。之後,我們離開了城市,在南方的旅遊城市待了半個月,才回到家,裝作驚訝地在別墅里發現了已經腐爛的蘇太太的屍體。
一年後,我與蘇娜娜結了婚,警方沒有對我們產生任何的懷疑。蘇娜娜不再發了狂地洗手,她將強迫症的治癒歸功於在大學里專修精神科的我。我開了一家心理門診,每天找我看病的富商絡繹不絕。
不過,沒有人知道,每天我只要一回到蘇家別墅,就會提着一瓶洗手液鑽進洗手間里,不停地洗手。我總覺得手背很臟,即使洗脫了皮,還是臟。蘇太太死的時候,她的血就是飛濺在我的手背上。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摘自《推理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