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 殺
杜存江應聘到江夏會計師事務所。因為未婚,剛到陌生城市,事務所的老總董道臨時把他安排到退休老會計師張峰家。張峰住得寬敞,老伴幾年前去世,他和女兒一起居住。杜存江想着最多不過三兩晚,等他租到房馬上離開,便答應了。
張峰身體不好,腿腳很不靈便,腦子似乎也不太好使。他指指樓上的房間,對杜存江說早為他安排好了。說著,他盯住杜存江看。杜存江覺得有些奇怪,那目光分明是審視。
放下行李箱,張峰出門,想熟悉一下周圍環境。不遠處有間小酒吧,杜存江信步走進去。晚上沒事,他最喜歡泡吧放鬆。舞台上,一個黑衣女孩正在跳舞。她的身體柔軟得像一條絲帶,而翩翩舞姿又令她看上去宛如黑色的精靈。
一曲舞罷,有稀稀落落的掌聲。杜存江卻為她的舞姿着迷,買了束花讓服務生送過去。女孩卸了妝,下台來向杜存江道謝。看到杜存江,她嫣然一笑。杜存江覺得她似曾相識,而且,當她站在他的眼前,他覺得她比舞台上還要漂亮。
“我叫張眉。謝謝捧場。”女孩說。
那天晚上,杜存江請張眉喝了兩杯,兩人隨意地聊着天,頗為投機。
直到凌晨杜存江才往回走,走出不遠,他發現張眉緊跟在他身後。杜存江詫異地停住腳步,張眉指指前面那棟二層樓,說她家住在那兒。杜存江吃驚地張大嘴巴,問她是不是張峰的女兒?張眉愣住了,問他是誰?杜存江啞然失笑,說他是她家的房客啊!
因為張眉,杜存江倒不急於找房子搬走了。張眉活潑大方,白天在一家合資公司上班,晚上喜歡到酒吧跳舞。張眉並不缺錢,她說只有跳舞能完全釋放她積蓄的能量,她喜歡在狂熱的人群中展示自己的舞姿。這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孩,身上似乎有一股永不疲倦的熱情,她讓杜存江越來越着迷。
這天晚上,杜存江又來泡吧。他一直待在酒吧,直到十點鐘張眉上台。等她跳完舞,和杜存江一起離開。
剛到家門口,兩人碰到了匆匆而來的董道。杜存江詫異,董道微微皺起眉,說剛剛接到警方電話,張老出了事。
一聽這話,杜存江和張眉幾乎是跑着上樓。客廳里,張老躺在沙發上,大張着嘴,額角有大片血跡。兩個警察正在拍照。
現場是被鄰居發現的。鄰居下夜班回家,發現張家房門半開,於是好奇地推開看,一眼看到了死去的張峰。張眉走到父親近前,忍不住失聲痛哭。警察讓她遠離父親的屍體,不要妨礙法醫檢查。杜存江攬住她的肩,張眉伏在他的胸口,渾身抖動得厲害。
警方認定,張峰系被謀殺。生前,他應該是和他人起了衝突,被人從椅子上推下去,額角觸地意外身亡。至於他被移到沙發上,應該是兇手想製造假象,但沒有成功,便匆匆逃離。
張峰曾留下遺囑,奇怪的是,他所有的財產都歸會計師事務所,沒有給女兒張眉留下一分錢。杜存江奇怪,張眉說這份遺囑是四年前立下的,她早就知道。會計師事務所那段時間舉步維艱,父親是事務所的合伙人,寫下這樣的遺囑很正常。“他很信任我,認定我靠自己的能力也能過上很好的生活。”說著,張眉又禁不住落下淚來。
第二宗謀殺
警方走馬燈般傳喚着幾個人,張眉,杜存江,董道。可他們只比警方早到達幾分鐘,又哪裡會有線索?沒等警方理出頭緒,又一樁謀殺案發生了。
養老院打來電話,於老太太死了。於老太是誰?恐怕只有會計師事務所的老員工清楚。她是事務所的元老,和張峰有着多年的深厚感情。參加完張峰的葬禮,於老太回到養老院后精神一直不太穩定。昨天,她獨自外出,卻再沒回來。最後被人發現,她死在了距養老院不太遠的一個小公園裡。警方在她的手裡發現一張字條,上面寫着莫名其妙地一句話:該來的總會來。
法醫檢查屍體,在於老太的太陽穴處發現注射針孔。至於注射的是什麼,有待進一步檢查。
杜存江和張眉都搬了出去。杜存江租下了房子,張眉則搬去了朋友家。但是,張峰的死卻一直在杜存江的腦子裡揮之不去。於老太和張峰的死是否有關聯?為什麼有人要殺死他們?“該來的總會來”,這又是什麼意思?
中午吃飯時,一個老員工端着飯坐到了杜存江身邊。他好奇地向杜存江打聽張峰的死。杜存江不想多說什麼,老員工搖搖頭,說公司合伙人死了三個,現在只有董總了。杜存江吃驚地看着他,問於老太也是事務所合伙人?老員工點點頭,說是啊,於老太無兒無女,所有財產都給了事務所。還有一個合伙人,大前年因為精神原因投河自殺。
“董總也沒有孩子,這資產過億的事務所,將來給誰啊?”老員工嘆息着說。
杜存江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四個合伙人死了三個,那麼兇手和董總有關?如果和他無關,他會不會是第四個?
整整一天,杜存江心神不定。下了班,他打電話給負責案情的警官。從他口中,杜存江得知,於老太死於腦梗塞,至於從太陽穴處注射了什麼現在卻還不得而知。杜存江猶豫片刻,講出了三個事務所合伙人死亡的事。警官說他們已經掌握了情況,暫時無法鎖定嫌疑人。
杜存江的住處距公司不遠,下班之後,他走着回家。快到家門口,他突然想起已經好幾天沒見張眉。拿出手機,杜存江打電話約她一起吃飯。張眉答應了,但說可能遲一會兒才會過去。掛了電話,杜存江頗為無聊,沿着街道胡亂地往前走。
前面不遠處有一家咖啡廳,杜存江決定先進去坐坐。但是,他剛剛坐定,就看到不遠處的角落裡,張眉正和董總一起喝咖啡。兩人一直低聲說著什麼,張眉好像很難過的樣子,不時地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淚。
杜存江猶豫片刻,沒有走過去。張峰和董總情同兄弟,張眉失去父親,董總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可是,看着他們的身影,杜存江卻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一直等兩人出門,杜存江才起身離開。
杜存江到達餐館時,張眉已經先他到達了。杜存江問她到了多久?張眉說剛到,在公司加班了,所以晚了些。杜存江的心一沉,張眉明顯在說謊。
那頓飯,杜存江吃得心不在焉。張眉也像是有心事,沒有情緒。
真 相
杜存江知道,張眉喜歡他。吃過飯後,張眉說不想回自己的住處,杜存江猶豫着,把她帶回了家。
躺在杜存江的懷裡,張眉溫順得像一隻小貓。杜存江撫摸着她的頭髮,一眼看到張眉的胳膊從袖子里滑出來。她的胳膊肘,有明顯的一塊燙傷,掌心大小的一塊白色皮膚,就像一個麵糰拍到了胳膊上。杜存江輕聲問這傷是怎麼來的?張眉用衣袖掩住,說油燙的。杜存江坐起來,解開張眉的睡衣。獃獃地看着張眉,杜存江幾乎驚呆了。她雖然抱着肩,可她的胸口,後背都有明顯的傷疤,好像是利器所傷。
杜存江抱住張眉,問發生過什麼事?她身上怎麼會有這些傷?張眉低着頭,淚水一滴滴地落到杜存江的手上。杜存江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緩緩地問是不是她被虐待過?
張眉抬起淚眼,將腳上的絲襪脫了下來。她的腳上,一大片刮傷。杜存江的頭一下子大了。“我父親,他喝醉了酒便會失去理智。母親去世那一年,有好幾次,他差點兒殺了我。這些傷,都是他留下的。”
杜存江感到自己的心像被狠狠地抓了一把。
那天晚上,杜存江幾乎整整一晚沒有合眼。
第二天到公司,令杜存江大為吃驚的是,董道被警察以涉嫌殺人逮捕了。原來,於老太之所以會離開療養院,是因為有人打電話找她。最終警方查出那個神秘電話,竟然是從董道的辦公室打出的。也就是說,董道約出她,將她殺死在長椅上。至於那張字條,完全是董道在故弄玄虛!合伙人有三個身亡,董道想獨霸事務所。
看着董道被押進警車,杜存江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案情,竟是如此地簡單?
董道入獄。之後,令人感到離奇的是,他把事務所全權委託給了張眉。張眉,成為事務所年輕的董事長。
事情的變化令事務所的所有員工都感到不可思議。
三個月過去,董道死在了醫院裡。原來,他早已經罹患癌症,不久於人世。
陪着張眉去掃墓,杜存江看着她緩緩地問:“現在,可以把真相告訴我了吧?董總為什麼要把事務所給你?”
張眉往墓前添着土,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你可能不相信,董道才是我的親生父親,張峰不過是我的養父。我生下三個月後,母親因病去世。張峰和父親情同手足,他們夫婦不育,父親便將我過繼給他們。本來,養父母一直都對我很好。可是,就在我十五歲那年,養母意外去世。從那兒以後,養父就像變了一個人。”說到這兒,張眉突然閉緊了嘴巴。
杜存江低下頭,半天沒說話。
看着遠處,張眉神情猶豫。片刻之後,她似乎突然下定決心,說:“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換了衣服準備出門。可養父發了瘋一般。近兩年,他得了老年痴獃,稍有不高興就會對我大罵。那天他罵得難聽極了。當時我氣壞了,上前一把將他從輪椅上推下來。可令我怎麼都想不到的是,他磕到了地上,竟然死了。我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打電話給父親。可惜,他當時正在開會,手機關機。當我終於聯繫到他,他匆匆趕到,卻正好碰到我和你一起回去。”
“為了掩蓋你殺死養父的事實,你父親約出了於老太?是不是因為她對張峰的死起了疑心?你父親在殺掉於老太之後,又把嫌疑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她是腦梗塞。父親勸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來,還想給她一半公司股份。但她不聽。”張眉嘆了口氣。
杜存江點點頭。半晌,他又問張峰為什麼會恨她?張眉搖搖頭,說他深愛着養母,養母是因為她而死。當時他們坐旅行車出門,半路發生車禍,養母為了救她自己當場身亡。“養母死後,養父的精神有些失常,從他口中我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是董道。但我不想離開養父,畢竟,在我15歲之前,他一直都很疼愛我。”說著,淚水又順着張眉的臉頰流了下來。
杜存江默默地看着她,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