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不認識任何人像個孤獨患者,每天抽掉的煙可以熏死一缸金魚。
他斷絕一切可以和外界聯繫的網絡,偶爾一個人上上街或者在某個很小的咖啡店待上一整個下午。
他是個沒有故事的男人,過去的三十年裡生活就同一潭死水不曾起過一絲漣漪。
一個星期前他辭去工作,靠着這麼多年的積蓄開始一個人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漂泊。
遇到Joy是一場美麗的錯誤,兩個人在同一個驛站下車,是傍晚時分。
他出乎意料的開口跟她交談起來他說,你是來這裡旅行的?
Joy拘謹的笑了笑然後點頭問他,你呢?
在車上坐累了想下車隨便找個地方住一晚,明天在啟程。他隨意地抓抓頭髮瞟了一眼她的行李箱,你住旅館么?
Joy停頓了會兒說是。
暮色臨近一條長路上映着兩個人欣長的身影,他替Joy拎着行李留下身後隨風而起的大片落葉。
旅館里他們隔着一面牆互相給彼此發著短信,Joy告訴他她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是安靜的寂寞的可以每天等着夕陽落下餘暉。
他問她那是個什麼地方,她未說只說那是一個沒有任何紛擾的清凈之地。
他說他要去的地方沒有方向,如一盤散沙風吹到哪裡就停在哪裡,在無數個黎明裡出發在無數個黃昏里停下。
今夜好像又要失眠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看着Joy發的最後一條短信,他握着手機兩分鐘后打出一排字:
我在樓下等你。
……
夜間十一點過,旅館老闆為他們打開門輕聲囑咐他們位處偏僻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
秋季末的晚上月朗星疏腳下荒草間蟲鳴不間斷,他拿着手電筒微光照着前方,Joy走在他身邊夜風把她披在肩上的長披肩吹的肆意慌亂。
你喜歡在深夜散步?他問。
Joy點點頭時不時又仰着臉望着夜幕發獃,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只能安靜的陪着她一同望着夜幕。
我能跟你講個故事嗎?
他們在一個破舊的涼亭下停下腳步席地而坐,整個晚上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和那天上時而朦朧時而隱晦的星月。
她開始講故事像一個說書人,在這個不期而遇的陌生人面前講起一段陳年往事。
……
七年前她愛着一個男人,從大一愛到大學四年畢業。
那個時候她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兩個人白髮蒼蒼兒孫繞膝,可是她想着結尾卻忽略了過程。
畢業后兩個人在不同的公司上班,見面時間從以前的每一天到每一周再到後來的每一月,唯一欣慰的是每一天晚上她能和他通上半個小時或者幾分鐘的電話。
她想這樣也是挺好的,能聽到他的聲音也是挺好的。
於是她開始在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秒鐘期待天色黑下來,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毫無顧忌地撥通他的電話,聽一聽他那熟悉的聲音。
就這樣兩個人又維持了半年,半年來她為他熬過無數個深夜,流過無數滴眼淚,也心痛了無數次。
她一次一次撥通他的電話,是無人接通或是掛斷,等他的解釋等到深夜,他說在和同事吃飯不方便接他說在和家人通話他說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過去問。
然後他開始無窮盡地沉默,等她掛電話,她不掛他便不耐煩的早早掛掉。
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兩個人結局,心臟如同蟲蝕日夜不能安穩睡下。
他們終究還是分手了,一如當年她所想那樣。
可是緣分並沒有被斬斷,它就像一根看不見卻又深深禁錮着他們的纖,始終都要被牽扯在一起。
一個月後他帶着另外一個女人跑來求她,她看着他們看着他,她說,我愛了你整整四年,四年來你沒有給過我什麼,一有事你就跑來求我。你為什麼不想想一個月前我求你每天給我發一條短信都好,求你抽空給我打打電話,現在你帶着別人求我為你們頂罪,你有想過我嗎?愛你愛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始終都抵不過別人一時的溫柔陪伴。
他在她面前跪下涕不成聲,只有三年牢獄只有三年,我答應你三年之後你出來我們就結婚。
她說好,三年後我在監獄大門口等你來娶我。
……
故事講到這Joy停了下來,她嘆着氣眼角好像有淚劃過。
他問她後來呢?
後來Joy從監獄出來,接她出獄的人群中唯獨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或者他根本就不記得當初他說的那句話:三年後我就來娶你。
他看着Joy從口袋裡摸出香煙遞向前,抽煙嗎?
Joy接煙利落地點燃吐出煙圈。
……
故事的下文Joy沒有說,可能在說下去她會控制不住哭出來。
一年前她獨自一人去了趟他的家,她就站在離他們不是很遠的地方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嬉鬧的場景,那個時候如果他回頭往身後看一眼他一定會發現遠處淚流滿面的Joy。
……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他們起身走回旅館。
留下身後一片荒涼的夜色,你不會知道在這個安靜的晚上他為她心疼過幾次,你也不會知道今晚之後他們是否還有機會再在某個驛站相遇。
清晨他搭上長途客車繼續他的旅行,車上他回頭看昨夜他們席地而坐的那座舊涼亭,彷彿他還在那裡而她也還在講着她的故事。
他打開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多年之後我也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