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天,德國萊茵河畔魯爾工業區的威塞爾小城,天氣一如既往的炎熱,人們像往常一樣平靜地生活着。但是,發生在城郊巴爾伽什公園的一樁殺人碎屍案打破了小城的寧靜。
在小城附近的一條鄉間小路上,傑西卡正匆匆趕往醫院去看望生病的母親。這條小路穿過巴爾伽什公園,盡頭就是醫院的側門。小路兩邊是稀疏的小樹。傑西卡無意看到,不遠處似乎有個人正在忙着什麼,半截小腿從一棵樹后伸了出來,曝晒在陽光下。傑西卡感到有些蹊蹺,不由得向樹后探去。眼前的場面讓她大驚失色。她踉蹌後退了幾步,差點暈倒在地。樹后是一具毀壞嚴重的年輕女屍,雙手被兇手砍了去,全身赤裸。她急忙給警察局報案。
半小時后,當地的恩辛克警員來到了犯罪現場。迅速檢查屍體情況后,恩辛克認定,死者腦後部被射進的一顆子彈,是導致其身亡的最致命因素。事實也證實了恩辛克的推斷。在現場拍照和巡視后,屍體被迅速送往解剖室。在解剖過程中,法醫病理學家艾伯哈德·斯普林格博士發現,屍體上有不少外傷是受害者死後新增的,受害者頭骨內留有一枚直徑0.22英寸的子彈。除了這顆子彈外,再也沒有其他有價值的線索了。
由於事發在夏季,天氣非常炎熱,被害人的屍體已經腐爛變質,無法確認死者身份。
被害人的身份是偵破該案的突破口。在一位畫家的協助下,警察局用電腦復原了死者的面容,並通過媒體和網絡將圖片散播了出去,尋找認識受害者的人。一個多月後,命案小組的努力有了回報:一位熟人認出了這名年輕女子並通知了警察局。被害人的情況終於浮出了水面。死者名叫桑德拉·維娜,23歲,是名妓女。懸疑開始一點點被解開,偵破工作在振奮中有序進行。
恩辛克和同事着手調查桑德拉的背景,但是,調查很快又被迫放緩了腳步。因為桑德拉的家族和朋友圈非常龐大,調查起來耗時耗力,無法在短時間內儘快抓住重點線索追蹤下去。但是他們很快就捕捉到了另外一條線索:桑德拉吸毒成癮。毒癮發作時經常無端哭號,甚至撞牆或以其他方式自傷。她的家人為了讓她戒除毒品,早已斷絕對她的接濟。迫於無奈的她為了解決這筆開銷,偶爾會去埃森市的紅燈區,出賣自己的色相和肉體。有時還四處借錢購買毒品,因此債台高築。她經常幾個月不在家,這次出走的時間尤其長,她的家人報告了當局,要求協助尋找桑德拉。沒有人把她與犯罪聯繫在一起,加上她行蹤不定,當局只採取了常規尋找措施。她因癮君子圈裡的內訌被殺?還是還不起借債被殺?抑或是因為嫖資爭奪被殺?沿着這些調查方向,恩辛克他們又忙活了幾個月。然而,這些可能性一一被排除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在調查過程中,一位探員偶然注意到一起1996年的案件。當時,一名妓女從埃森市的紅燈區消失了,後來有人發現,她被殺死在附近的一座小鎮上,屍體的頭和手都不見了。死後身上還增添了多處外傷。這起案件殘忍的作案手段與桑德拉受害案有着明顯的相似之處。這兩起案件究竟是不是一人所為呢?如果是一人所為,兇手的動機和目的又是什麼呢?
死亡占卜
這兩起高度相似的凶殺案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犯罪心理學家托馬斯·米勒認為,罪犯故意這麼做,其中的目的之一是讓屍首難以辨認,但也可能是戀屍癖中迷戀型奸屍狂的作案手法之一。在死者死後對其進行傷害是迷戀型奸屍狂的典型行為。桑德拉案和1996年殺人碎屍案的罪犯都是在受害者死後對其進行傷害,罪犯極有可能就是具有這種性變態心理的病人,兩案的兇手很可能是同一個人。但米勒的提議並沒有引起警方的重視。雖然相隔兩年的兩個案件存有許多共同點,但警察並不認為兩次殺人是同一兇手所為。因為對屍體進行毀壞是凶殺案中犯罪分子慣用的伎倆,在有的犯罪現場,死者的頭或手會不翼而飛。他們撞進了死胡同。隨後,由於沒有調查線索,調查人員逐漸從這項特殊任務中抽調出去。桑德拉遇害案被擱置起來。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天,細心的恩辛克獲悉了發生在1994年的一起案件。1994年,一個名叫馬麗·菲舍的搭車人在荷蘭被殺。案發時,這名年輕女子的頭部和雙手已被砍掉,身上還遺留着精子的痕迹!
掩上卷宗,恩辛克沉思着,三起婦女受害案如此驚人的相似,難道有這樣的巧合?這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繫?如果有,什麼能將它們串起來呢?三起案件在恩辛克的腦海里反覆糾纏……突然,他敏感地意識到,在這一系列案件中,未知兇犯彷彿是在一個非常系統的時間框架內進行作案的:1994年,一位搭車人被殺;1996年,埃森市附近發現無頭屍;1998年,威塞爾發生了殺人案。兇手的殺人年份似乎是個等差數列。這樣看來,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罪犯還會發動下一次襲擊。這個發現使恩辛克和手下人緊張起來,他們預感到,他們尋找的是一個連環殺人兇手,而且這個隱蔽在暗處的色情殺人狂還可能發動下一次他們未知的襲擊,必須儘快找到兇手,將其繩之以法。但是,兇手是誰?他又在哪裡呢?
不久,一個偶然事件給偵查工作帶來了曙光。這還得從庫特·格魯斯這個人說起。
庫特·格魯斯是一名建築大廈的清潔工,性格內斂,沉默寡言,在同事眼中他兢兢業業、盡職盡責。他母親對塔羅牌頗有研究,喜歡用紙牌占卜。但是每次她為兒子占卜的時候,死亡牌就會出現。她大惑不解,便詢問兒子這是怎麼回事。兒子向她解釋說,1994年他曾在荷蘭殺害過一名搭便車的漂亮女人。早在孩提時代,格魯斯就常給媽媽講一些讓人難以置信的恐怖故事,他的母親常常一笑置之。這一次,母親依然不信兒子說的話,認為自己老實得有些木訥的兒子斷不會殺人。
在長子或長女家中進行家族聚會,這是格魯斯家族的傳統,屆時無論誰身處何地都要及時趕到。在一次家族聚會上,氣氛有些沉悶,為了調動起大家的積極性,活躍氣氛,格魯斯的母親將兒子殺害搭車人的故事當作玩笑說了出來。來參加慶典的親戚有些來自德國北部埃姆斯河附近,毗鄰荷蘭。1994年荷蘭的那起凶殺案,兇手的殘忍震驚了周圍的地區,報紙和電視紛紛報道,譴責兇手。參加格魯斯家族聚會的一個人對這件事印象深刻,於是暗自起了疑心。1999年初,他在自己的家鄉把在家族聚會上聽來的這個故事報告給了當地警察局。
奪命快感
當地警察局一名探員開始聯手恩辛克,核查這起殺人案件。當恩辛克敲開庫特·格魯斯的家門時,庫特·格魯斯表示願意配合。警察應用了DNA分析技術。他們把兇手留在屍體上的DNA痕迹與庫特·格魯斯的DNA進行比較,比對的結果很快出來了,兇手的DNA特徵和格魯斯的完全一致。隨後,在同事和朋友的巨大驚訝中,警署拘捕了格魯斯。他對1994年那起懸而未決的荷蘭殺人碎屍案供認不諱。
那麼,另外兩起殺人碎屍案件與格魯斯有關嗎?
負責偵破桑德拉受害案的恩辛克再接再厲,按照線索繼續審問格魯斯。犯罪心理學家托馬斯·米勒的建議受到了重視,他被請到了審訊室,坐在格魯斯的對面。經過數小時地審問,在強大的心理攻勢面前,格魯斯的心理防線全面崩潰,終於承認他殺過埃森市的另外兩名妓女,時間分別是1996年和1998年。至此,德國歷史上最兇殘的連環殺人魔王終於落入法網。
據調查和查證,除了有400次入室行竊的罪行以外,庫特·格魯斯還曾虐待並殘殺了數百隻動物,他還招認自己進行過多次奸屍。最終,他被宣判3次謀殺罪名成立。可他為何要不斷殘酷地毀壞受害人的屍體呢?
托馬斯·米勒對保存着一些特殊細節的犯罪現場進行了實地分析后,對自己之前的推斷進行了修正。他認為格魯斯不是個有戀屍癖的人,卻符合性虐待狂的多重特徵。性虐待狂被稱為“性虐待症”,是一種目前還難以界定的病症,有主動和被動兩種表現,主動的稱為施性虐症。施性虐症病人的癥狀是給性對象施加肉體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折磨,從而獲得性快樂。施性虐症病人的施虐行為可輕可重,輕微的是辱罵或咬、掐,稍重的可能捆綁、鞭打性對象等。最惡劣的施虐行為是對異性的虐殺,從殺人行為中獲取性快感。米勒認為,格魯斯屬於這類人群。面對米勒的詢問,格魯斯承認,在進行犯罪的那一剎那,自己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慾望和力量,獲得一種許多刺激同時出現並且相互作用的快感。
誰能夠說清是何種力量在驅使他犯下駭人聽聞的罪行?誰又能夠洞察他的內心世界?恐怖的行徑在兇手的記憶中留下了陰影,格魯斯自己其實也活在掙扎中。他說:“我知道我做的一切是人類法則所不容的,這不是一般人應該做的事。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而且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噩夢,夢中我總是看見自己在折磨桑德拉。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就在被捕之前,格魯斯已經準備好了下一次犯罪,時間預計在2000年。調查人員在他的電腦里發現了詳細的計劃、設計好的地點和目標,並在他的車廂里發現了裝備好的致命武器。而最終,正值青春年華的格魯斯明白了自己的下場。
格魯斯被判處無期徒刑,永無假釋機會。聽到判決后,格魯斯表示懺悔:“我親手毀掉了幾條生命,我希望她們的靈魂能夠獲得安寧。我毀了她們,為她們的家庭帶來了難以名狀的悲痛。我的確罪有應得,該付出一生的代價。我沒有權利繼續活下去。”
他再也無緣看到監牢大牆以外的美好世界了。格魯斯的母親仍然喜歡玩塔羅牌,只是再也不為兒子占卜出牌。
(摘自《迷霧追蹤》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