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女畫家弗里達,是個色彩濃烈的人,她的愛恨和墨西哥的天空一樣分明,我總覺得上帝在製作她的時候用了一個針管,往她的血液里注射了強烈的情感。美國作家梅薩藤曾說,作家的職責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容器,允許所有的生活流過,但僅僅只是流過,最後你決定,什麼留下來,以及你決定,你要表達什麼,以何種方式表達出來。弗里達,她是容器,她她對抗世界的武器是畫筆,她的畫,竟然同時糅合天真與深沉,希望與絕望,斑斕與灰暗。她怎麼可以這麼複雜?
我一直不太信任單純善良的人,因我覺得單純的善良太過岌岌可危,隨時都會被世界摧毀。但是我信任通透的善良,通透的善良是知曉了世事的不如意,了解了世界的黑暗,還是一心向善。有一句話說得好,世界上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知道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熱愛它。弗里達總是徘徊在熱愛和厭惡的邊緣,我看她的照片,她的眼睛閃亮如同孩童,她是滿懷一腔熱血的,不管後來被欺騙了多少次,她還是抱有這種虔誠的信仰。她曾經說過,“我有兩次災難,一次是車禍,一次是迭戈。車禍曾經造成了她的殘疾,也永遠地剝奪了她做一個母親的權利。她的丈夫迭戈,在兩人的婚姻之中出軌多次,最致命的一次是背着她和她最疼愛的小妹妹克里斯蒂娜維持不正當關係,她知道之後,是如此絕望。但是這種絕望沒有摧毀她,或者,已經摧毀了,但她自行地,艱難地,把破碎的自己重組起來。這一過程足以撼動任何人,她最著名的畫,真是她生命的最好註解,那幅畫名為---生命萬歲。
她總讓我感覺與眾不同,是一種有別於任何時代的特殊。我試着理解她,但是我覺得她是我終其一生都無法讀懂的著作,像那個西班牙作家博爾赫斯,他們都共有一種神秘主義,就是你能夠理解他作品所有的字面意思,但是始終有被作者私心隱藏的深層涵義躲在黑暗的牆背後嘲笑你。這種認知一度讓我非常沮喪。這意味着一種距離,凡人與天才的距離,這種距離達到了,我不止窮盡一生無法創作出同樣驚艷的作品,甚至,我被完全排除於那個深邃迷人的藝術世界。
她是女人么?從表面看,她不僅僅是個女人。她標誌性的一字眉讓她的面龐看上去比男性還英氣勃勃,她穿着挺括的男式西裝神色自然地拍照,她與女人維持着不正當關係。但是,她的自卑和柔弱在她的眼眸中昭然若揭,我總覺得,她歸根結底還是個女人,她曾經希望過一帆風順的婚姻,平淡無波的幸福,但是她的生命卻註定了跌宕。
我想,這種強烈的生命符號放到今日來看,依然是特別的讓人驚艷的。她生命里充斥着強烈的對抗,這種針對自我的對抗彷彿隨時隨地在擂一面鼓,所以明明她神色平靜,我看她,還是轟隆隆的感覺。於無聲處聽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