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鈞儒從黃包車上下來,看到夜總會門口燈火通明。每個星期天,他都喜歡在夜總會喝喝酒,看看歌舞,今天也不例外。剛要進門,他突然發現門口一側圍了一群人,還有人匆匆趕過來,神色驚慌。吳鈞儒皺起眉,這時,一個身穿白衣長裙的女人從夜總會跑出來,衝進人群,突然放聲痛哭。吳鈞儒怔了一下,急步上前。分開眾人,只見地上躺着一個人,渾身鮮血直流,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
女人伏在他身上,一邊哭一邊大聲叫着“均保,均保”。
受傷的人嘴唇嚅動着,似乎想說什麼,但鮮血汩汩從嘴裡流出來,沒多大工夫就斷了氣。吳鈞儒看到死者像個服務生,從傷口看是被利器重傷而死。他徑自走進夜總會,看到裡面歡聲笑語,似乎沒有人知道外面發生了慘案。吳鈞儒打量着人群,突然看到遠處一個賣煙的小男孩驚慌失措地看着他,眼角朝旁邊座位上的男人斜了斜。吳鈞儒是上海名探,經常在報紙上出現,小男孩一定是認出了他。吳鈞儒走到男人身邊,見他正品着酒,樣子若無其事。
吳鈞儒坐下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男人的鞋上沾着血跡。吳鈞儒問他鞋上的血是哪兒來的?男人斜他一眼,說踢死了一隻狗。這時,哭泣的女人衝進夜總會,對吳鈞儒說眼前這個男人殺了均保。吳鈞儒看着男人,男人冷笑,說當時是服務生向他挑釁,他是自衛。一個服務生揮着木棒打他的頭,他能像個傻瓜一樣等死嗎?女人哭着說均保不會這麼做,她的弟弟忠厚老實,從小到大,從沒跟人打過架。吳鈞儒站起身,對男人說他得跟自己到警察局走一趟。男人朝吳鈞儒臉上吐了口煙圈,說他敢和吳鈞儒打賭,他進去不到一小時就會被放出來。
吳鈞儒轉過頭,叫上死者的姐姐,再要找那個賣煙的小男孩,小男孩卻不見了。
女人哭着訴說了事情的經過,她剛來上海幾個月,常常在夜總會陪客人喝酒,弟弟均保則在夜總會當服務生。當時她正陪着客人,看到男人和幾個朋友一起戲弄均保,叫他學狗叫,給十塊錢。弟弟忍着,但沒有學,男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他,均保生氣了,轉身就走,卻不小心碰灑了男人面前的酒杯。男人以為均保故意挑釁,就叫他出去,她擔心弟弟,跟客人說了幾句話就跟了出去,想不到一眨眼工夫,弟弟竟然死了。
男人冷冷一笑,說在他看來,一個服務生的命不如他養的一條狗。見眼前的男人如此囂張,吳鈞儒無比憤怒,一把將他推進了鐵籠。男人大叫着說要見警察局長,吳鈞儒說局長太忙,沒時間照應他。正說著,一個夾公文包的律師來了。他坐到吳鈞儒面前,問他是否知道關押的男人是誰?吳鈞儒說是殺人嫌疑犯。律師搖頭,說他是上海市煙草大王的大公子,劉志遠。
吳鈞儒淡淡地說,他官職低微,不認識這麼大的煙草大王。說完,吳鈞儒正要起身,電話響了,說閘北區發生一起械鬥,叫他趕緊過去一趟。吳鈞儒起身,令看守一定將劉大公子看好,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走到街上,吳鈞儒招手叫黃包車,突然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吳鈞儒一愣,回過頭,見劉志遠在律師的陪同下出來,大搖大擺上了車。坐在車裡,劉志遠沖吳鈞儒做了個開槍的動作。
吳鈞儒氣憤地扔掉煙,轉身回到警局,看守無可奈何地說局長剛來了電話,不能不放人。吳鈞儒狠狠地踹了一腳鐵門,轉身出門。
三天後,開庭審理劉志遠殺人一案。
吳鈞儒一直試圖尋找那個賣煙的小男孩,可他卻像蒸發了一般。而劉志遠卻有三個目擊證人,三個人異口同聲說劉志遠是自衛。均保先動手,劉志遠迫不得已還擊。
結果不言而喻,劉志遠被當庭釋放。
走到法庭門口,劉志遠看着吳鈞儒,笑着說等他當了警察署長再抓自己,否則不僅白費力氣,還會害他丟了一世英名。說著,他輕蔑地看了吳鈞儒一眼,轉身而去。吳鈞儒又氣又怒,恨不能一槍斃了他。
當天深夜,吳鈞儒坐在自己的房間,一直在等電話。凌晨兩點鐘,電話響起來,一個低低的聲音說劉志遠在添香樓,四周已經沒有客人。
吳鈞儒穿上風衣,腰裡別了槍,馬上起身。添香樓在一個衚衕里,夜深人靜,只有門口掛的幾盞紅燈籠照着添香樓三個燙金大字。在門口左側,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地停在一片樹林中。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劉志遠在兩個妓女的陪伴下走了出來。妓女等他出門,嗲聲嗲氣地道別,然後關上了大門。劉志遠朝停在樹林中的轎車走過去,拉開車門,正要說開車,卻見司機轉過頭,是吳鈞儒。而副駕駛位上,坐着被捆成粽子的司機。
“想逃出我的手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吳鈞儒冷笑一聲說。
劉志遠也笑,“不,在我看來,沒有解決不了的難事。”
吳鈞儒正要掏出手銬,卻見劉志遠突然搖開車窗,大聲喊道:警察想殺人啦,警察要殺人啦。
令吳鈞儒吃驚的是,劉志遠喊聲剛落,就見樹林後面竄出幾個記者,閃光燈對着吳鈞儒一頓猛拍。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啊。”劉志遠譏諷地說。
吳鈞儒拉開車門,走到後座上將劉志遠揪下車,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這時,一輛警車呼嘯而來。警察局長跳下車,冷冷地看着吳鈞儒揪着劉志遠,上前對吳鈞儒說:“現在,你被解職了。”
吳鈞儒一笑,鬆開手,劉志遠倒在地上。劉志遠抹一把嘴角的血,剛站起身,吳鈞儒突然上前,一拳又擊倒他,然後看着局長說:“是因為這個解職嗎?”說完,吳鈞儒大搖大擺地走開。
回到家,吳鈞儒蒙頭大睡。第二天一早,他剛起床,電話響起來,是同事阿才。
阿才低聲說他剛剛才知道,昨晚的事是個圈套。有人知道吳鈞儒要搞劉志遠,所以早通知了他,劉志遠才特意請了記者埋伏在周圍。給警察局長的電話,也是劉志遠的手下打的。
“這件事只有我幾個跑腿的知道,誰敢泄露出去?”吳鈞儒吐了口煙圈問。
“你難道沒有發現,鬼子劉現在出手闊綽?”阿才說。
吳鈞儒將煙頭狠狠地捻滅在煙灰缸。他戴上禮帽出門,到羊雜館喝了碗羊雜湯,又到肉饃店買了兩個肉饃揣在懷裡,然後徑自向戲院走去。走到拐角,吳鈞儒突然立到牆邊,一個瘦小的身影跑着跟過來,吳鈞儒猛地伸出腳,瘦小的男人應聲倒在地上。吳鈞儒踏住他的胸,仔細一看,原來是鬼子劉的弟弟,劉二。吳鈞儒嘴邊露出冷笑,鬼子劉敢吃裡扒外,真是吃了豹子膽。他要演一出好戲給這幫雜碎看。
劉志遠的父親做煙草生意,可劉志遠卻比父親歹毒,他明裡做煙草,暗裡走私槍支。吳鈞儒讓阿才找人盯住劉志遠,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自己。阿才是吳鈞儒帶進警局的,一直稱吳鈞儒為師傅,現在吳鈞儒能夠完全信任的,也只有阿才。
晚上,吳鈞儒正在家休息,接到阿才電話,說深夜有一個押運車過橋,好像劉志遠有行動。吳鈞儒點頭,低聲對阿才說著什麼,要阿才依計行事。
凌晨兩點鐘,劉志遠看着運貨車進了倉庫,來人清點完物品,將滿滿一箱鈔票放到他面前。花花綠綠的鈔票讓劉志遠心花怒放,這筆交易他可是一轉手就賺了上百萬。這豈是煙草生意能比得了的?
劉志遠將錢箱放進車裡,叫司機開車。走了沒多遠,突然見三輛黃包車擋住了道路。司機按喇叭大罵,黃包車卻一動不動。司機下車,正要將黃包車推開,卻見黃包車后竄出兩個人,一把按住他。司機拚命掙扎,等他擺脫黃包車司機,發現劉志遠已經昏迷,錢箱不見了。
走進巷子里,吳鈞儒摘下面罩,將錢箱遞給阿才,如此這般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第二天清晨,吳鈞儒雇了輛車,悠閑地跟在鬼子劉的身後。鬼子劉在街上閑逛半晌,買了一對黃鳥懷裡揣着一包羊肉回家。下了黃包車,拐進一條小巷,剛步上自家門口的台階,鬼子劉突然察覺到了什麼,正要閃身進門,突然從對面房上射出一梭子彈。鬼子劉聲都沒哼就倒在了地上。
吳鈞儒點了根煙,看到遠處屋頂上有黑影一閃。他微笑着點點頭。藏在鬼子劉家廚房的那箱錢,派上了用場。阿才給劉志遠“通風報信”的電話也派上了用場,劉志遠這個只認錢不認人的蠢材果然上了當。
晚上,吳鈞儒又去了夜總會。他辭了警局的工作,有的是時間在夜總會流連。一進門,他就看到劉志遠春風滿面地坐在桌前,兩個交際花坐在他身邊。吳鈞儒舉起杯,朝他致敬。劉志遠詫異地看着他,也機械地舉起杯子。
吳鈞儒叫過一個歌女,塞給她一沓錢,叫她唱一首《好花不常開》。歌女應聲而去,剛剛上台,還沒開口,突然呆愣住了。吳鈞儒緩緩地轉過頭,見劉志遠睜大了眼睛,想站起來,卻“撲通”一聲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胸口流出來,再看角落裡,一個女人手握着槍,瞬間逃走。夜總會裡人群四散逃去,吳鈞儒搖搖頭,微微一笑,吸了口煙。那個女人,是均保的姐姐。她的槍,或許是阿才給的,或許不是。除了吳鈞儒,沒有人能查證。
三個月後,吳鈞儒復了職。局長拍着他的肩說,警察做不了的事,他通常會讓平民百姓去做。但平民百姓當不了警察局長,所以吳鈞儒還得復職。吳鈞儒聽了,彈一下煙灰,說自己若當上警察局長,警察該做的事,決不會讓平民百姓去做。要麼,不如不當這局長。說完,吳鈞儒拂袖而去,全然不顧警察局長一臉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