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13年(公元1380年)春天的一天,朱元璋坐着皇轎,帶着宮中侍衛,走出皇宮,朝左丞相胡惟庸的府邸急急走去。
一路上,朱元璋興高采烈!幾天前,胡惟庸奏報說,他家前院一口井裡長出一高二十幾米的青灰色石筍了,這是國泰民安的瑞祥徵兆啊!胡惟庸請皇上去他家看看。這是天大的好事哦!大明建國13年,就出現了這樣的祥瑞,作為天子,怎能不去看看呢?
朱元璋一行走着走着,忽然前面出現一青衣青帽的道士,騎着快馬風馳電掣般地沖了過來——
“站住!”侍衛們刀劍出鞘,緊急攔截。可道士還是一個勁地向前猛衝!這牛鼻子老道是不是衝著皇上來的?這還了得!侍衛們一陣緊張慌亂,只見四個侍衛飛身躍起,刀劍齊出,“嗖嗖”聲中,道士騎的大白馬的四條腿被生生砍斷!隨着白馬“撲通”倒地,道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兩個侍衛迅疾衝上前去,一人一隻胳膊,將道士按在地上!
“怎麼不停馬迴避?啊——?”侍衛頭兒惱怒地走過來,一把揪住道士的長發,大聲喝問起來。
道士“啊——啊——”叫着卻不說話,頭卻向左前方一個勁點着!好像是個啞巴!道士啞巴,恐怕是裝的吧?侍衛頭兒一生氣,竟對抓着道士胳膊的兩個侍衛喊:“擰斷他的胳膊!”
“咔嚓”一聲,道士的胳膊一下子斷了!道士疼得齜牙咧嘴,但頭還是朝左前方點着!兩隻斷胳膊也搭在一起,指着左前方!
為什麼啞巴道士的頭、擰斷的胳膊始終指着左前方呢?朱元璋這時已經從皇轎中鑽了出來,他一看這道士的架勢,心一凜:莫非道士有所指?顯然已被搜身且兩隻胳膊都被擰斷的道士,在武藝高強的眾多宮中侍衛監視之下,想要“刺駕”是不可能的!但朱元璋多長了個心眼兒,他抬頭一看右前方的城牆,便臨時改變了去胡惟庸家的想法,隨口說:“走!上城牆去看看。”
皇上要到城牆上看什麼呢?侍衛們不知道,也不敢問,只好睜大眼睛,隨護着朱元璋上了城牆。
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城下的一切一覽無餘。朱元璋向左前方一望:隱隱約約中一戶寬敞的紅門府邸內,竟是刀槊林立,院內的兵丁甲胄在身,來往穿梭。
“那是誰家的府邸啊?”朱元璋用手指着問。
“啟稟皇上,那是左丞相胡惟庸的府邸。”隨侍的太監答。
“哦——”朱元璋心一驚。他走下城牆后,便吩咐侍衛:“起駕回宮。”
朱元璋一回到宮裡就傳下兩道聖旨:一是令刑部司獄司將胡惟庸一家立即下獄治罪;二是令戶部派人到胡惟庸的府邸認真查一查,這個井中長出石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很快,戶部派人查實,胡惟庸的府邸前院的井中長出石筍,實際是胡惟庸讓人從山間石壁上鑿下石筍,讓工匠加工後放入井中的!
朱元璋一聽,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個胡惟庸,越來越不像話了啊!
“胡惟庸對他家的刀槊怎麼解釋?”朱元璋問審訊胡惟庸的刑部侍郎鄧輝。
“回稟皇上,胡惟庸交代說,他的府邸後院,過去是張士誠的兵庫,這些兵器是最近剛挖出來的,還沒來得及稟報皇上啊!”大明朝建朝後規定:除皇宮和兵部之外,大臣的私人府邸是不允許囤積武器的!胡惟庸明知故犯,不是明擺着想謀反嗎?
皇上沒有去胡惟庸的府邸,還多虧這個啞巴道士報信啊!可他是怎麼知道胡惟庸私藏武器,又誆騙皇上,想謀逆不軌的呢?
“聶慶同,你帶人前去訪查一下,這個啞巴道士的來歷。”朱元璋對他的貼身侍衛聶慶同吩咐道。
一周后,聶慶同帶進宮一個面容清癯,鶴髮童顏的老道士。他給朱元璋講述了這道士的來歷——
金陵本是張士誠的根據地,那年,洪武皇帝平定金陵后,時任參知政事的胡惟庸帶人挨家挨戶搜查張士誠餘黨。在一戶人家,胡惟庸見到一個滿臉抹着鍋墨,穿得破破爛爛的女子。憑直覺,胡惟庸感覺這是個漂亮女子!如不漂亮,她能如此裝扮嗎?於是,他讓手下兵丁仔細搜查,終於在其家裡搜出了張士誠兵丁隨身佩帶的上刻“吳”字的腰牌。張士誠統治金陵時實行全民皆兵的政策,當時家家戶戶都有這種腰牌的,可胡惟庸單單不放過這個叫雲奇的男子,連他妻子一起抓了起來。
這晚,胡惟庸讓府中丫環使媽給雲奇的妻子換妝打扮,呵呵!秦淮河邊多美女,還真不假啊!胡惟庸眼睛一下子直了!當晚,胡惟庸以放掉雲奇相交換,佔有了雲奇的妻子。雲奇被放出后見不到妻子,便天天跑到胡惟庸府門前哭鬧!胡惟庸竟派人暗中下手,給他灌下啞葯,讓其變成了一個啞巴!可雲奇嘴啞了,手還能寫。於是,他便到處告胡惟庸的狀!然胡惟庸這麼大的官,哪個衙門敢管他霸佔一個民女的“屁大”事兒呀!一日,狀告無門的雲奇想到了死,就在他懸樑自盡時,被化緣路過的悟靜道長救上棲霞山,雲奇便出家當了道士。可雲奇人出家心仍不靜,他老是想着找胡惟庸報仇算賬的事兒!
不久,胡惟庸升了丞相。悟靜道長深知,靠雲奇一個小道士自身的力量,要報仇扳倒當朝丞相,實比登天還難!可精通麻衣相術的悟靜道長一日雲遊時有意接觸胡惟庸,觀測到他非善良之輩,也非忠貞之士,因而斷定他肯定會有謀逆之舉,故派雲奇暗中監視,終於打探出胡惟庸想利用皇上視察井中長出石筍之際,發難扣押皇上,此時,皇上已經出發在半道上了,形勢緊迫,悟靜道長只好出此下策,讓雲奇硬闖鑾駕,報知信息!悟靜道長想:皇上是聰穎之人,一定會從雲奇的行動中看出破綻,從而剪除胡惟庸奸黨,事情果如悟靜道長所料……
胡惟庸雖被朱元璋欽定了篡逆謀反之罪,但他一個勁喊冤叫屈。他說,井中長出石筍是我冒功誆騙皇上的,但我沒有謀反,我府邸中的刀槊,是我上了一個道士的當啊!
那日,一個道士來到丞相府,讓管家通稟,說要見見胡丞相。
“給他兩個化緣的錢,打發他走!”胡惟庸氣呼呼地吩咐。真是的!一個當朝丞相,一個道士怎麼隨隨便便想見就見呢?
“丞相,那道士不要錢,他一定要見你。他說丞相不見他會後悔的。”管家再次通稟。
哼!一個臭道士,我不見能有什麼後悔的呢?可平日里十分迷信的胡惟庸又一想,這道士硬要見我,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讓他進來。”一會兒,悟靜道長在管家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胡丞相,貧道這廂有禮了!”悟靜行了個舉手禮,胡惟庸“嗯”了一聲,看着悟靜不再說話。悟靜心知,胡惟庸這是給他擺官架子,便開門見山地說:“貧道夜觀天象,發現金陵城中有金光閃現,貧道踏着金路而來,發現這金光竟在丞相府中……”
“什麼?”悟靜的話讓胡惟庸半信半疑。他睜大眼睛問:“道長這樣做為什麼?”
“挖出金銀珠寶,想讓丞相重修棲霞山道觀。”
“嗯。說得還在理。道長這緣可化大了啊!”胡惟庸完全心動了。他的府邸曾做過張士誠的“行宮”,說不定什麼地方埋着大量金銀珠寶呢?就讓這個道士領人探探……
悟靜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掐掐算算,最後將位置指定在後花園的一棟房子底下。
“挖!”胡惟庸發話說,悟靜道長指哪兒,就挖哪兒。
推倒房子,在地下8米處發現一個地洞。打開洞口,裡面竟全是刀槊武器。
“搬出刀槊武器,下面就是金銀珠寶。”悟靜道長說。
“道長真神啊!”胡惟庸驚嘆。他已經完全相信悟靜的話了。可他不想讓悟靜看見具體的金銀珠寶,便笑着對悟靜說:“看來搬動刀槊需要些時日,待取出金銀,本相一定會兌諾,重修棲霞山道觀的。”
“貧道謝過丞相大人。”悟靜的目的也已達到,便愉快地離開了胡惟庸的府邸。
誰知,悟靜前腳剛走,朱元璋傳旨要來看井中石筍。地洞中的刀槊倉促之間只能立在後花園中了。胡惟庸害怕朱元璋進後花園,連後花園的門都堵死了。他想皇上估計不會進後花園。如果提出進去,他有的是搪塞的辦法。可他沒料到,雲奇這一擋駕,竟節外生枝,讓多疑的朱元璋登上城牆,將他府邸後花園中的刀槊全看清楚了!
刑部侍郎鄧輝帶人查看了胡惟庸丞相府後花園中挖開的地洞,事實果如胡惟庸所說。他連忙寫了奏章,急急拿去讓朱元璋看。
可此時,朱元璋已經給錦衣衛指揮使聶慶同下旨:將胡惟庸滿門抄斬!
“皇上,錯了!錯了!”鄧輝跪下呈上了奏章。
“什麼錯了?”朱元璋瞥了一眼奏章,很激憤地說,“這個胡惟庸,仗着自己是徽西老臣,又上過學堂讀過書,倚老賣老,自以為是,隨意壓扣六部和地方督府的奏章,欺上瞞下,還美其名曰為皇上分憂。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朕這個皇帝不但成了聾子的擺設,恐怕大明朝都要改成胡姓了!”
“皇上聖明!皇上聖明!微臣是說胡惟庸錯了!”鄧輝嚇出了一身冷汗。看來胡惟庸跋扈專權,皇上的殺心已久,只是沒找到下手的借口而已!此時替胡惟庸說話,不是自己找死嗎?
不過,鄧輝走後,他的奏章朱元璋還是看了。
“這個悟靜,恐怕是真正的張士誠手下餘孽!要不,他咋將胡惟庸府中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呢?”朱元璋讓聶慶同立即抓捕悟靜,弄清事情的真相。然而聶慶同帶着錦衣衛趕到棲霞山時,悟靜早已帶着雲奇離開了。他給朱元璋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寫道:感謝皇上殺了胡惟庸,為貧道的徒兒雲奇報了仇;貧道過去是張士誠這個“行宮”中的一個小管家,但事情已經過去20多年了,大明朝早已一統天下,我們這些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戀凡塵,出家敬道,難道還能做為“餘孽”嗎?
據說,朱元璋看信之後,沉思良久,沒再下達追捕悟靜、雲奇的旨意,卻在讓錦衣衛繼續追查胡惟庸“逆黨”的同時,竟下旨廢除了丞相一職……